小五内心刚强,样貌上却只是孩子,又是大丫的亲妹妹,因此大丫将悲怒发泄之后,瞧着自己可怜见的妹妹红着眼睛咬牙不哭,再看她细竹竿似的胳膊被自己攥出红印子,心下立刻不忍,松开手抱住小五再次痛哭起来。
只是她哭得压抑,就算在亲妹妹面前,也压低了嗓音,生怕被别人听见。小五心里也难受得紧,一双眼睛酸酸的止不住流泪。
如此哭了许久,大丫才渐渐止住悲声,边抬手擦掉小五脸上的泪水边放软了声音说道:“奶奶说你前年大病了一场,醒来后人变得懂事要强了,今儿瞧着果然不假——”说罢又从荷包里掏出十几文钱往小五手里塞,“我实在是没有了,托人找你二姐的尸骨也花了些,可惜实在拮据,到现在也没个下落,索性给你吧,偷偷给奶奶,别给旁人知道……娘也不行……”
小五忙往回推:“你留着吧,我就跟爷爷说你没钱了。”
“听话。”大丫坚持把钱塞进小五的布袋子里,又叮嘱小五将布袋子塞进怀里,免得丢失,“这钱一定不能给旁人,要给奶奶留着应急——家里的钱都是爷爷管,奶奶一文都见不着,万事不便。只是要委屈你,此番过来却不让爷爷瞧见钱,十有八九会打你,你受得住吗?”
小五忙挺直了腰板:“受得住。”
大丫鼻子一酸,却红肿着眼睛挤出几分笑意,伸手揉着小五毛茸茸的脑袋,认真说道:“好妹妹,一定要受住,咱姐妹都是挨打惯了的……爷爷打你不要啼哭,你一哭奶奶就会跑出来护着你,免不了白白跟着挨打……你只要忍着挨几下,让他泄了愤,再好言好语的求饶,便过去了……”
这一年多来小五也总结了这些规律,如今忽然从被卖掉好几年的大姐嘴里说出来,心里头又酸又痛像是被谁用刀扎了一下子。她明白,大姐在家时定是挨打挨惯了的,同自己和三姐一样,既便如此,等到了年纪,还是要被爷爷卖掉换钱。
大姐的现在,便是她的将来吗?
她忽然有些害怕,却见大姐仍满怀关切的瞧着她等着她回答,忙挺直了腰板郑重回应:“我知道了,我不怕,我一定把钱给奶奶,不让旁人知道。”
她年纪本来就小,又刚刚哭过,声音不免有些奶声奶气,但那顽强和倔强的劲头却越发显眼。大丫瞧着她这样子,心下略觉安慰,拉着她的双手又流了眼泪。
姐妹俩依依不舍说了好久,大丫怕出来太久回去挨骂,赶紧掏出个馒头交给小五,让她回去路上吃。小五忙问:“大姐,我来的时候在镇上转了转,怎么没瞧见书店?”
大丫哭得红肿的双眼里闪出一丝惊讶:“你识字了?”
小五没法子解释,只能支吾着撒谎:“识不了几个……有几回在胡地主家门口过……嗯……嗯……看见过几次……”村里都是佃户,没有私塾,只胡地主家有位方先生教儿子读书,所以才这么编谎。
大丫忙道:“千万不要往胡地主家那边跑,胡地主从前是土匪,赚够了银子才洗手不干的,心狠手辣,人也龌龊!”
她满是担心的警告,但见小五频频点头很是听话,一颗心才放下一半,柔声说道,“书是贵重的东西,就是李府这样的人家也只能找人借书回来自己抄录,开书店有几个人买?你若想看,我想法子帮你找,你千万千万不要再往胡地主家那边去了。”
小五一颗心都在书上,听闻原来书如此贵重,忙问:“李府的书是抄在纸上吗?”
“自然是抄在纸上。”大丫难得真的放松一笑,心里头想,这五妹妹瞧着沉稳,到底还只是个村里的孩子,“那纸很是轻薄,却比咱村里人穿的布还值钱——听说往纸上印字的东西更是比金子都贵,只京城的皇帝、藩镇的王爷才有。”
难道是活字印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