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清凉,空中挂起一轮峨眉弯月,映的夜色愈发清薄。
九歌拼命忍着笑将那刘桐君坦诚一望道,“刘兄真真好福气,连天都不让你死,必是有天大的后福。不若你先不要急着死,再努力熬一熬,或许就不那么难了。要是还那么倒霉催再死也不迟,那时我倒愿意帮你一把。”
刘桐君的脸色僵了僵。
“吧嗒”北连墨手上的白薯从戳着它的木枝上滚到了火堆里。
九歌顿时恶狼一般铺上去,拿个棍子往外抛白薯,“这个再烧便焦了!唉呀,焦了可怎么吃……”
北连墨起身转向刘桐君,“刘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心灰意冷,你既饱读诗书便晓得这世上从来没有那一条路是平坦的,越是不平坦就越要试一试,难道刘公子就没有什么仰慕的敬重之人?他们若是遇上什么艰难之事绝不会如你这般寻死觅活。”
刘桐君耷拉着的眼睛闪了闪,目光悠远,转瞬光景黑乎乎的脸上竟然抹了一丝小女儿家见了情郎的娇羞颜色,十分荡漾。
“上楚之内若论才情智谋,当数如今孟九歌孟侍郎,虽为女子却能坐镇军中,抵御强敌,心怀家国天下。当时上楚内忧外患摇摇欲坠,全靠孟侍郎一番筹谋才使上楚有今日安然,只是吾身份低微无缘一睹她傲雪凌云般的风采……”
北连墨回头瞅一眼正在火堆旁盘腿啃白薯的九歌,默默自语,“名头这样东西还真是虚无缥缈,着实不可信。”
北连墨眼角瞄了一眼刘桐君身边一个破破烂烂包袱,道:“看来刘公子还有放不下的事物。”
刘桐君脸有窘色,“自己写的几本戏本而已。”
北连墨向他讨了戏本借着火光翻了几页,对还在考虑是生还是死的刘桐君
道,“我看刘公子文笔颇好。”又指一指啃上第二个白薯的九歌,“这是我家暮云公子。”
九歌闻言抱着白薯冲刘桐君呲牙一笑。
北连墨继续道,“我家公子心底纯良,一向乐善好施。此次听说白水河泛滥便赶来瞧瞧,尽些绵薄之力。不过现在看来白水河洪灾不过讹传。我家公子在还要在此地逗留些时日,不如先与我们同行,顺带帮我家公子整理些账务,以后慢慢寻个好去处。”
刘桐君想了想,顺着树干站起来揖了揖手,“承蒙两位公子不嫌弃,桐君感激不尽,我如此境况只好叨扰两位了。”
“不叨扰,不叨扰!多一个人同行甚好,来来吃个白薯。”九歌捡了个白薯塞到刘桐君手中,又挑了大的举到北连墨眼前,“连墨最辛苦,吃个大的!”
第二日,赶了半日的路程便是到了白水河,过了白水河就是白水州,据邸报说白水州灾情最为严重。
白水河上,波光粼粼,两岸树木临秀,河边雾气蒙蒙,偶有小船划过,船头立了只觅食的翠鸟。
九歌近日来越发睡的不安稳,梦魇越来越严重,时不时头便痛的难受,心中莫名闷的要死。此刻被这里清凉夹杂着香味的河风一吹,心神顿时舒畅了不少。
北连墨拿了件披风丢给九歌,稳稳道,“身子弱就多穿件,免得拖我后腿。”说完便去岸边叫了一条小船。九歌一想到自己的小命还握在这块冰的手里,也不予争辩,再说自己骗了他,心中总觉得欠着他的。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点点的愧疚之心在往后的日子里一日日加深,深到连她自己也迷惑其中。
正午的阳光像一道雄伟的瀑布落在白水河上照的人懒洋洋,全然不似清晨温柔。小船在河中悠悠摇晃,晃得人眼晕。
九歌同北连墨坐在船内,刘桐君正兴致勃勃立在船头赏风景,东瞧瞧,西望望,“瞧瞧,这就是当年孟军师追赶突厥军队的地方,啧啧,这河真是美妙壮阔,我定要写出个与白水河有关的故事。”
划船的老翁胡须花白斗笠将脸遮住了八分,嘴角似乎往上提了提,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随着他划船的动作来回摆动。
九歌双手紧攥住北连墨的的衣袖,脸色一点点的苍白下去,强撑起一丝笑,“去白水州就没有别的路吗?”
“有”北连墨递给九歌一壶水被拒绝后,看着九歌一点点的靠在他身上继续道,“快马加鞭绕过白水河再绕过止澜山,大概十日脚程。”
九歌再挤出笑意:“其实,其实我很怕水,不,不会游泳。”
北连墨沉默半晌,闭目养神。
九歌又往北连墨身上靠了靠,诚恳道,“你说这巴掌大的小船会不会翻啊?下雨的话会不会沉啊?刮风的话会不会迷路啊?这水里会不会有妖怪?我看这划船的老翁就有些古怪,我,我其实……比较怕死……”
北连墨扭过头将她一望,那声音像落雪后枝头绽放的红梅,冰冷、深邃,带着沉稳的坚韧,将空白氤氲一片热切的幽香。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