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照例说几句场面话,无非就是宫宴之上没有君臣只有挚交,借着宫宴给右相道个喜,大家纵情享乐之类的话。
懿佳目不斜视,垂头看着案上的酒水菜点,外人看来一副乖巧地样子,耳朵却在捕捉着一切不寻常的声音,袖下的手里紧紧捏着淬了毒的银针,只要有异动,她便可一招制敌,杀人于无形。
舞姬们头顶果盘从长亭里滑出来,将新鲜的果子摆到每一位大臣的面前,然后聚在御宴台中心起舞,把整场宫宴带到了高潮。官员们也真正放开了手脚,举杯畅饮起来。
这时便有人跟繁和搭起话来:“这一杯是本王祝贺右相新婚大喜。”
“谢过王爷。”繁和举起杯向那人回了一回,却并没有饮酒。这时那人便又冲懿佳举了举杯:“这杯敬相夫人。”
繁和轻轻碰了碰懿佳,她也不好再一直低着头,只能拿起酒杯跟繁和一起回敬。
来者身着白袍,玉冠束发,形貌温润且进退得体,想必就是东郭太姬所出的淮王明泽厚了。
懿佳爽快地把杯里的酒灌下去,回礼到:“谢过王爷。”
淮王温和地笑道:“相夫人豪爽,只是这酒后劲十足…”
繁和像是护犊子一样把懿佳揽进怀里,淡淡道:“本相的夫人性情单纯直爽,不懂得保留。淮王不必担心,有本相在,不会让她醉酒的。”
“那还是本王多事了。”淮王的声音里带了点受伤的意味。
懿佳缩在繁和的怀里,绕是她再心不在焉也听出了繁和并不是很想跟淮王有什么联系,大梁仅有的两个王爷都被他嫌弃的不行。
这也太傲娇了吧!
不过淮王的确说中了一件事,这个酒的后劲确实很足,她此刻脑袋已经有一点点发晕,只好咬咬舌尖疏散醉意。
只是不巧,那该死的晋王突然点了她的名字。
“今日良辰美景,怎可没有佳乐作兴?本王听闻相夫人未出阁时便闭门不出,潜心研习器乐书画,倒不如今天让大家见识见识?”
此言一出,立即有许多旧派起哄,意图探探懿佳的虚实,也有一些达官贵人符合,纯粹想看粗鄙的武将之女出丑罢了。
懿佳抬眼,扫了斜对面那个绿帽晋王一眼,朗声道:“琴艺不精,故不献丑。”
并不是她谦虚,而是现在整个人被那酒的后劲纠缠住了。
这时,上座那人开了口:“不过是助个兴,不必如此认真。”
懿佳听着那威严的声音,只觉心里烦乱,差点破口大骂。
助兴?真把她当那乐府琴姬了?
她手里紧紧捏着那几根银针,最终松了力气将银针收好,正准备起身,便被繁和禁锢在怀里,她听得他淡淡的语调:“陛下,内人醉酒,实在弹不得琴。”
“右相大人,陛下都说了,助兴而已,何须如此认真?那醉拳不也是醉的别有一番遒劲?”此时,皇后悠悠开了口,看似是打圆场,实际上还是在嘲笑懿佳的武将出身。
懿佳的眼底已经染上一丝薄怒,她索性挣开繁和站了起来,走到御宴台中心,便有宫人把琴抬了上来。她盘腿而坐,手指抚上琴弦,流畅的琴声便流露出来,灵动婉转,把方才紧张的局面带的热闹起来,只是不消片刻,官员们便发现这琴声虽然还是一片祥和热闹,却总有一丝怅然,再后来就变得凄凄切切,在坐无一不为之动容。
是的,懿佳醉了酒,她抛却那些尊卑,抛却那些繁文缛节,拘谨十七载,只想借着酒意和琴声抒发一番。
琴声凄切,似是声声诘问。
为何?
为何要一遍遍折辱我?
只因你是那九五至尊,便可随意践踏他人?
十三年前为何出手解救我?十三年后又为何这般刁难我?
我不曾后悔这十三年所受的磨难和苦楚,不曾羡慕其他人在高墙之外的逍遥生活,只为有朝一日能够伴君之侧,报君之恩。
正在这时,突然有几根箭矢冲着上座的皇帝射去,懿佳挥袖拨弦,似乎并未察觉,实则借机把方才藏在袖里的毒针扔了出去,击落了那几根箭矢。
官员们惊作一片,连忙往高台跑去,此时琴声仍然凄凄切切地响着。
——你以后可愿意保护他?
——嗯!仍带着天真童稚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
然诺重,君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