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四娘一句话粉碎了他所有矜持的幻想。
“绑起来,送到陈群府上。”
什,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真的不再审一下吗?黑皮又惊又怒,他太了解陈群这个伪君子,手段毒辣心理扭曲,落在他手里想死都不容易。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黑皮色厉内荏。
“废话,不然干嘛送给陈群。”弗四娘奇怪地看着他,眼白翻了翻。
黑皮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心彻底凉了。原来他们跟陈群是一伙的!难怪不提审,不问话,他们什么都知道!
“还等什么,赶紧拉走!”
“慢着!”
黑皮被两个人架住,奋力挣扎着喊道:“我有话说!”
弗四娘不耐烦地道:“还有什么可说的!”
“有有有!”黑皮急了:“我有药!”
弗四娘闹:“我没病。”
郭丹岩无奈地睇了她一眼。
“你们先下去。”
连老狗都被带走了。
郭弗二人做了个圈套,诈诈这个居心不良的黑皮杂役,是想搞清楚,那颗和翻雪楼证物气味相似的药,究竟是什么东西。
没想到,这胡乱一诈,竟然诈出一桩惊天之事。
……
“我可以把新药方给你们。跟他们手里的不一样,不是普通元仙丹,而是元精极乐丸!”
先前从黑皮身上搜到一瓶丸药,有六枚,加上弗四娘手里的一枚,总共七颗。
郭丹岩与弗四娘对视一眼。
黑皮的话透露了不少消息。有种叫做元仙丹的药丸,除了陈群,其他人手里也有。
弗四娘回想翻雪楼当时的情形,这个最有可能的其他人……
黑皮情绪渐渐激动。
“就是靠这颗元仙丹,陈群羽翼渐丰,拓跋老贼玩弄朝政,而我巢元,元仙丹真正的创造者!我又得到了什么?!”
“他们个个都想独吞元仙丹药方!回报给我的只有背叛!只有兔死狗烹!”
巢元咧嘴笑得恶毒:“他们不会想到,我巢元是个天才!元仙丹算什么,又被我配出了元精极乐丸!”
巢元这些年被陈群圈禁在春归楼,只能跟桑紫一个人接触。他压抑太久,现在终于有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长期积攒的阴暗情绪全部爆发出来。
不疯魔,不成活。巢元能鼓捣出元仙丹这种东西,本就是半个疯子。
“吹,接着吹。”
弗四娘存心激他。
巢元冷笑一声:“你懂什么?”
“你又没吃过元仙丹,没尝过……”
巢元嘴里冒出许多虎狼之词。郭丹岩偷偷瞥向弗四娘,见她一本正经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害羞之意。难道是他放不开?
弗四娘用手肘拐他一下,低声道:“想象下汤饼里的走油扎肉,一口咬下去魂儿都酥化了,吃肉一时爽,一直吃一直爽。”
“……”
巢元继续:“只要三颗,三次后毒种既成,人就废了。灵魂,肉体,从此只能依附元仙丹而活,失之痛不欲生。”
“唯有不断服用,以毒抑毒,直到骨瘦如柴浑身溃烂,整日陷入幻觉,最后发狂而死。”
弗四娘打了一个冷颤。
这种药,简直是魔鬼。
巢元已经陷入了亢奋,他两眼放光地道:“但元仙丹只能用来控制,杀人太慢!所以,我又做了元精极乐丸。”
一颗见效。
一场飘渺奇幻令人虚脱的癫梦,无数次灵魂颤抖的极乐攀峰。在最美妙的一霎,暴毙。
“!!!”
弗四娘突然身体一震。
她想起老狗的话:凶案现场的残酒里,有很浓的丹参味道。
一模一样的味道。
“丹参?”
弗四娘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巢元一句。
唐今生死亡的真相,此刻终于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但这真相,它简直是要我的命啊……弗四娘心里哀叹一声。
……
陈府。
金穗愤愤地道:“小姐,你还不赶紧扔了这破镯子?那个弗四娘她过分了……”
“闭嘴。”陈良荻低声喝道。
“一个字也不许对我爹说。”
“荻儿,你在吗?”
陈群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把里面两个人吓得一哆嗦。
“爹?我……头痛,已经睡下了。”
陈群担心地道:“你已经在房里关了好几天,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看看?”
“我没事儿。”
陈群隔着门又道:“翻雪楼已经封了大半个月,爹要过去看一看你娘。听说冯大统领每三天亲自巡检一次,为父想着,总比他手下的禁军好通融些。”
“荻儿,你要不要一道去?”
“……”
俗话说胡子是胡子,眉毛是眉毛。但冯大统领现在皱着眉,两条眉毛蹙在一起,又恰好刮了胡子,脸上就只剩下大写加粗的一。
“陈尚书有何贵干?”
陈群客气地道明了来意。
冯大统领沉吟了一下,为难地道:“这恐怕……”
陈群给陈良荻使了个眼色。
陈良荻垂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轻轻恳求了一声:“大统领……请你。”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温顺的小动物。
百炼钢也给求成了绕指柔。
冯奕洲无奈地叹气,摆摆手:“说起来,翻雪楼本就是贵府宝地,倒是我等冲撞了夫人芳魂。请陈尚书自便罢。”
陈群连忙道谢。
“荻儿,你且在这里稍等,为父想跟你娘单独待一会儿。”
陈良荻显然已经习惯了,轻轻道了声是。
陈群独自踏上了楼梯。
陈良荻胸中仿佛揣了五百只兔子,蹦蹦乱跳。这是她第一次单独面对冯奕洲,就像面对她自己赤裸裸的少女心。
他娶亲,她心碎。他丧妻,她替他心碎。可这些他都不知道。
单相思很安全,也很辛苦。
陈良荻鼓足勇气抬头,才发现冯奕洲已经风一般地刮出去了。
……
翻雪楼七层。
陈群推开门,立刻感到一阵特殊的阴冷,从全身每一个毛孔往里钻。
“沸天雷殷殷,匝地毂辚辚……”
他轻声地吟诵着奇怪的诗赋,缓步踏入,目不斜视地朝着佛龛中斜插的纸伞走了过去。
地上他的影子拖得又细又长,像某种诡异的生物。
还剩三步。两步。一步。
陈群伸手,握住了伞柄。
“且慢!”
陈群讶异地回头,笑问道:“怎么?整理一下私人物品应该与案件无关吧?”
冯奕洲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在他身后,黑甲禁军肃然以待。
“陈尚书少安毋躁,刑部随后自有解释。”
冯大统领道。
陈群握着伞柄犹豫了一下。
忽听一个声音在楼下远远笑道:“哎呀,说四娘四娘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