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殷稚还收到了童泯发来的一条消息。
童泯:我已经搬好寝室了,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回来上课啊?
快了。
殷稚回复她:大概明天吧,我今晚就回寝室。
童泯撇撇嘴放下手机把床上整理出来的脏衣服都放进了洗衣篮里准备拿去阳台洗一洗。
习惯性地搜了搜口袋却在校服里摸到了一个圆扁的硬物。童泯把东西掏出来一看,发现是上次她跟殷稚逃课去电玩城里兑得游戏币。
一直放在这里面,居然都忘了拿。
童泯盯着手里的游戏币看了会儿,发觉自己走神,赶忙又将硬币揣起来,开始洗衣服。
不经意在脏衣篮里翻到自己的胸衣,童泯顿时脑子一热,蓦地想起医务室那天晚上,那人是怎样解开了自己背后的叠扣。
洗衣池里放着冷水,明明不是夏天,却觉得越洗越燥。
脑海里莫名闪过殷稚压下唇来的那一瞬,童泯慌张地搓着衣服的手用力一甩,被肥皂染白的水从池子里溅出来她才稍稍清醒了些。
回味过来自己在干嘛。
童泯俯低身体将额头搁在洗衣池冰冷的瓷砖,脸上是一片烧红的血色,她忍不住地喃喃自语:“我到底是怎么了啊”
殷稚回到家,钟宛早已摆好了一桌早餐,坐在餐桌前。
钟宛:“早上去房间叫你的时候没人,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她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右足,又问:“脚踝的伤都好了?”
殷稚径直坐到她对面开门见山地说:“那个阿姨告诉我,她国庆节给你打过电话。”
钟宛给她递牛奶的手一滞:“你去找她了?”
殷稚没理她,自顾自地继续:“所以我那天撞见的那通电话,不是什么欠了赌债的同学,是那个阿姨打给你得,是吗?”
钟宛放下手里的玻璃杯,不置可否。
这是默认了。
殷稚一怔,霎时拧眉道:“为什么要骗我?”她质问,“那么长时间,你怎么可以对病人不闻不问呢?”
“我已经辞职了,不再是医生。”钟宛垂着眼睫,看不清她眼底什么情绪,嘴里陈述着的话语无波无澜,“别人的死活跟我没有关系,他那场手术做不做得成,也跟我没关系。”
没想到钟宛居然会这么说,殷稚难以置信:“妈,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她儿子病重,已经快要死了啊!”
“那是一条命,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你明明有能力,为什么”
“砰”
殷稚话还没说完,钟宛就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厚实的椅子向后倒下,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鸦雀无声。
“太太”沈妈的声音微弱地响起。
殷稚看见钟宛的手紧攥着桌布,半晌才慢慢松开手,在白巾上留下一道不平的褶皱。
“对不起。”钟宛转头走了出去。
玄关的门被关上,直到傍晚,她妈妈也没有回来。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钟宛没有工作,不待在家里,也不知道她能上哪儿去。
殷稚担心,打了几个电话,然而没人接听。她一下午都没想通,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惹得钟宛这么不高兴。
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打开,殷稚抬头,本以为是钟宛,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
金丝边的眼镜在水晶灯下炶灼。
殷哲?
殷稚奇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别扭地朝床里头挪了挪,又不自在地问,“我妈呢?”
“你妈妈现在心情不好。”殷哲说,“她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儿。”
殷稚瞥他一眼,犹疑道:“你也知道这件事了?”
殷哲点点头。
“我哪里说错了吗?”殷稚抱着臂,“救人是医生的职责,虽然她现在不干了,但是何必要这么排斥呢?”
殷哲没有回答她,反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你知道你当年车祸的时候,你妈妈为什么关了机没有接你电话吗?”
殷稚不由自主地一抖。
这件事是她心上的一道陈年旧创,也是她跟钟宛之间的厚障壁,不能提。即便因为殷哲的关系,她现在跟钟宛有所缓和,也不能提。
殷稚抱着腿,视线不知该看向哪里,就盯着自己光溜溜的足:“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钟宛在周末关机七八个小时都不接电话。
殷哲毫不避讳地:“因为她当时在给一个病人做手术。”
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殷稚从双膝之间滞缓地抬头:“你说什么?”
殷哲:“那场手术从早上十点一直做到下午五点,你妈妈她,中间连一口饭一滴水都没用过。”
看着殷稚逐渐震愕的神情,殷哲笑了笑,继续道:“病人的手术持续了七个小时,很成功。可是从手术室里出来,她打开关了一整天的手机,得到的就是你爸爸跟你出事的消息。”
“其实崩溃的人不止是你,还有她。”殷哲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可是她没有倒下,因为,她还有你。”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殷稚始料未及,怎么也想不到当初的背后会是这样,她激动地反问,“如果那时是这样,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她是想告诉你。”殷哲平静地说,“可是你给她机会了吗?”
她给她机会了吗?
殷稚张了张嘴:“我”
“你没有。”殷哲无不残忍地揭穿,“你跟她冷战,你装聋作哑,你甚至大半年没有跟她讲过一句话。”
殷稚僵住了,浑身的血液都被压迫而来的窒息感凝固,让她手脚冰凉。
殷哲冷冷地瞧着她:“你让她再也拿不起手术刀,现在又怎么好意思来怪她对病人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