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呼出声,难怪车夫性子冷漠,一路却对傻大个颇为照顾。我察觉自己失态,讪讪一笑。
“你既是他的表哥,为何还收村长的银两,为何不今夜就带他个回方府?”
我说出自己的疑惑,看不透车夫。但也不敢再当着车夫的面,叫赵圳傻大个。好像,除了遇到劫匪的那天,车夫一直不允许我叫赵圳傻大个,与村长如出一辙。
“那是赵大人的心意,不敢拂面。”
车夫难得话多,我暗惊讶,车夫称呼村长为“赵大人”,天子脚下长大的人,称呼一个犄角旮旯的村官为“大人”,想来是极为尊重。
“今夜府中不便,明日一早,再入府。”
言罢,车夫闭目养神,不再与我纠缠。
我望着安静而坐的傻大个,忽然觉得,那是一个朗月清风的少年。
接触久了,我已不再防备傻大个,他虽傻,但安分。之前村里对傻大个的传言,八成是谣言。一个人一旦不好了,什么人都想在其身上踩上一脚,以此满足自己可怜的优越感、虚荣心。宁家村那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也不例外。只要有人的地方,不论高堂明镜之上,还是市井污垢之地,都离不开是非。
“傻大个,你想家吗?”
我鬼使神差地仰躺在草地上,身下柔软的触感,令我展颜。傻大个就在我身侧,对我的话,没有波澜。
我苦涩一笑,傻大个,傻大个,如果不傻,怎么能叫傻大个?一个痴傻之人,如何懂得思念之情,如何懂得村长心心念念追了他三里路。
“我想我娘了,想小生和小天。我们离开宁家村,已经一月有余,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傻大个,明日一别,要保重。到了你舅舅家,你就有好多好吃的,要记得听话。”
我叹息,傻大个是个傻子,入了高门府邸,能否安然无恙,都是问题。傻大个的舅舅热心肠接傻大个来临安城,不知是福是祸。
而我,很可耻的利用了傻大个,离开了宁家村。
“他日,等我发达了,我带你回宁家村。”
明知他听不懂,我还是郑重其事地许诺。算是自我安慰。
许是我的错觉,傻大个低垂的眼睑,轻颤,转瞬即逝。
人再痴傻,终究还是知冷暖。
那一夜,我看了一夜的夜空。傻大个看了一夜的河面。
静谧,安好。
次日,车夫轻车熟路带着傻大个和我找到了方府。
方府,府邸庞大,朱红色的牌匾高挂府门之上,磅礴大气,并非经商之人能有的气派。
傻大个的舅舅不在府中,府中的管家出门迎接,对车夫恭敬行礼。
“二公子此行辛苦了。老爷交代了,二公子接回了表公子,便去刑部报到。老爷已经安排了一切,二公子只管前去。”
自古官商一家,傻大个的舅舅府邸气派,并非一般小门小户的商贾。给自家儿子在刑部弄个差事,想来也非难事。
傻大个被下人带领着进了后院,而我,被管家留在了府邸之外。说是授了傻大个舅舅之意,给了我沉甸甸的银两,算是酬谢。
我正愁身无分文,得了这意外的银两,自是乐意。毫不吝啬地将傻大个的舅舅吹捧了一番,管家眉开眼笑,再给了我一包干粮,说我是个悟性极高的孩子。我得了便宜卖乖,进退有分寸,得了银两,得了吃的,拔腿离开方府。
傻大个如今到了他舅舅处,我的任务便已算完成。接下来,我该考虑的是如何在这临安城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