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皆病,世所罕见。朝堂上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后宫中有顺贵人和芮美人。田承旨和八皇子一夕之间如坠地狱。顺贵人自小产后一直低迷,对田承旨更是恨之入骨,如今田若岑被打入冷宫,顺贵人几乎要除之而后快。
芮姬并不关心后宫争斗,她如今正日夜侍奉在皇后身边。厌胜之术乃无稽之谈,可蛮离子的毒却是实实在在。如今只盼镜天穆能从福有年口中得出解药的下落。洛平堂知如今局势紧张,连总府衙门都进入了戒备状态,帝王病倒不事朝堂往往是人心最为不稳的时期,雍帝登基不过三载,皇子中无一人封王,更遑论立储。国无主,则是动荡的开始。
“眼下局势动荡,大雍内忧外患。如今怕是怕是只有镜公子还有出门喝茶的雅致了。”洛平堂沏上一壶茶,自顾自地品了一口。镜天穆并不生气,自己动手倒了一杯:“彼此彼此。洛姑娘不也十分有闲情在这里喝茶。”“我传信于你,如今看来,你并不打算押宝在大皇子或二皇子身上。”镜天穆微微叹了口气:“洛姑娘秀外慧中,眼光毒辣。我的确不打算押宝在这两位皇子身上,洛姑娘既与九皇子合作,必然是有理由的。”“我就知道你会时刻盯着我,今日这番偶遇,不知镜公子有何事请教?”“是皇后之事,我想知道,圣人和我姐姐的命数。”洛平堂看了镜天穆一眼,手指在茶杯上不停的摩挲,带着一点了然,带着一些意外:“此番人祸,亦是劫数。渡过了是生,没有渡过是死。两条人命,一生一死。生者堕入尘埃,死者风云变幻。你当明白?”镜天穆是聪明人,这话里包含了无数信息,让他一时觉得喜忧参半。“你今日来是想问解药的下落?”镜天穆点头:“是,福有年已经死了,他咬死了没有解药。可我总觉得,洛姑娘可能是有办法的。”这话其实有些无耻,不过洛平堂并不计较,相反她很欣赏这种直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难道镜公子从来没有疑惑过,明明田承旨才应该是中毒最深的人,可她却好了起来?”镜天穆的眼镜一下子亮了:“你是说?”“蛮离子毒性缓慢但霸道,想要解毒只有两种办法,一是阴阳交合,二是以毒攻毒。”到了此时,镜天穆已经完全理解了洛平堂的意思,他眉梢间隐隐显出喜意,随后又陷入了纠结。洛平堂其实有仔细了解镜天穆这个人,这个人身上有她参不透的天机,有对她致命的诱惑,她虽选择与雍景鸿合作,不过本质上她并不信任雍景鸿,或者说她不信任这个世道。“你看的很透彻,只是不甘心。”她多嘴到,然后是长久的沉默。镜天穆没有说话,他笑了,不再是纨绔的,不再是神秘的,只是单纯的笑了。两人身上有什么默契渲染开来,带着真心的试探和未来的可能。
田若岑在这冷宫里已经不知呆了多久,她浑浑噩噩,总觉得自己还有出去的可能。顺贵人来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如今的状况,直到两个宫人将她押住摁在地上。“你们要做什么?放肆!”顺贵人恨她至极,闻言便让宫人上前掌嘴,只打的田若岑再说不出一个字,这才心满意足:“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娘娘?如今你不过是丧家之犬,当年你害死我的孩子,这笔账,我要慢慢和你算。”芮姬是在顺贵人走后出来的,她站在门口看着田若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怜悯和不忍:“娘娘何等人物,如今竟是落到如此地步。”话中似感叹,似嘲弄。田若岑恨恨地瞪着她,只脸颊肿大再说不出一个字。“娘娘是在想以后东山再起?”芮姬突然笑了一下,只一下又恢复了先前的神情:“你没有机会了。”田若岑死了,无声无息地死在冷宫之中,几日之后才被发现。发现时她全身的血似乎都流干了。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因为雍帝和皇后竟都好了起来,这简直是举国同庆的大事,没有人会记得一个死在冷宫之中的妃子。田若岑一生风光,最终却是潦草收场。雍景鹏被软禁在皇子所,每日来看他的只有李湖。李湖带来这个消息时,他甚至还露出了笑容,刻在他妖娆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可怕。李湖只是站在一边,他向来少言,也不擅长宽慰他人,只问了一句话:“殿下,您甘心吗?”甘心?如何能甘心?雍景鹏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撕裂一切的冲动,那个位子就在那里,如何自己就不能做?可不甘心又能如何?他甚至没有任何势力。“殿下,您看到了奴才,奴才便终生是您的人。您要知道,这天下是圣人的天下,您有没有势力,有没有军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名正言顺。”“明正言顺?”“是,名正言顺。有立储圣旨,这些就都不是问题。”是啊,只要有圣旨,雍景鹏眼前一亮,随后又暗沉下去:“圣旨?父皇不会的,他本就不喜于我,更何况还有我母妃。”李湖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跪了下来:“若殿下信任,奴才倒是有一个想法。”
雍帝醒来多日,精神尚可,但到底亏了身子,瞧着大不如前。他心内惶惶,总觉得善然所言就要成真,如今大年将至,他突然倒下仿佛是一个信号。于是他再等不得,竟是立刻提出了要进行选秀。皇后几乎不敢相信,大雍建朝不过三载,如今雍帝竟是迫不及待要选秀,甚至顾不得刚刚痊愈,一时间她都快要认不出眼前的人了。但她知道这件事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只能在镜天穆等人进宫时悄悄埋怨一回,这却让镜天穆立时感到了不同寻常,他猛然想起了洛平堂,直觉告诉他,这选秀与洛平堂必然有莫大的关联。
洛平堂早就料到会有如今的局面,选秀的圣旨一下,几乎全国沸腾。镜天穆约她见面时,洛平堂还有些不敢相信:“你今日约我来,只是为了告诉我选秀的事情?”见镜天穆并不反驳,洛平堂一时惊奇起来。她印象中镜天穆此人一向冷情,连他姐姐所出他都可以置之不理,如今却为了一个选秀而约她见面:“那镜公子要与我说什么?”镜天穆这才觉得自己莽撞,一时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我,是觉得既然你我有合作关系,有什么事理当一起解决。”“你似乎很笃定这次选秀是冲着我来的。”“我很当今圣人,他不至于如此不顾体统急着选秀,事出反常必有妖,虽不知道你身上有何秘密,但若选秀牵扯到你,我还是希望你能避开。”这话和平日里镜天穆的形象已大不相符,可洛平堂却从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她眉角散出温和:“你不必担心,他没有时间了。”镜天穆突然想起洛平堂说过的一生一死,顿时看向了眼前的女子。
大年将至,雍帝照例来到了金莱园。他每年要在这里为先太后点灯,以期卫佑大雍国运昌隆。却看到雍景鹏跪在大殿之前,他向来不喜这个儿子,如今田承旨已死,这个儿子的存在就愈加让他痛恨,当场脸色就变了:“谁让你进来的?金莱园的宫人呢?”可惜他素来不喜宫人随他一起进金莱园,如今竟是一个宫人都找不到。雍景鹏并不回话,他只是突然站起来,朝雍帝行了礼,然后定定地看向雍帝。那眼神里有疑惑,不甘还有决绝。然后他突然跪了下来:“父皇,是母妃错了,可您要相信儿臣,儿臣绝没有任何异心。”他说的声泪俱下,声音中的悔恨和无辜让人为之动容。雍帝看了他半晌,突然叹了口气:“起来吧,随我去天和殿。”
雍景谭和雍景河看到雍景鹏时,互相看了一眼,心中俱是一惊。他们的一向不敢小看这个外表柔弱的八弟,如今看他竟是和雍帝一起,顿时都有些不好的预感。雍帝倒不是想要原谅雍景鹏,只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且母之过,祸不及子。太过苛责难免残忍。天和殿内静悄悄的,宫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到茶水的太监。“朕有六子,景图已经去了,小九还小,能知事的唯你们三人。朕年岁渐大,你们也该出宫建府了。景鹏,你母妃罪责深重,作孽太多,朕封你安王,只盼你能安分守己,多思多虑。”说完再不看他。雍景鹏却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几乎能穿透大殿:“安王?父皇,凭什么?”雍帝和大皇子二皇子没有想到雍景鹏竟是如此狂妄,一时之间都愣在当场。雍帝几乎下意识地皱眉:“景鹏,你疯了吗?”“对啊,我疯了,凭什么我要做安王?父皇,我也是您的儿子,可您为什么从来不肯正眼看我?那个位子,凭什么我不能坐。”这已是大逆不道,雍景谭立刻大声斥责,雍景河也站了起来:“雍景鹏,你要造反吗?你哪里来的底气?”突然,他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随即倒了下去。雍帝当时眼睛就眯了起来:“你下毒?”两人同时看向了倒茶的内侍,正是李湖。没等雍景鹏说话,雍景谭和雍帝先后倒下。“父皇,您只要下一道圣旨,传位于我,解药我自会奉上。”雍帝几乎不敢相信,在这天和殿,他居然被自己的儿子算计成功,心中怒火翻腾,可愣是说不出一个字。他隐约觉得胸口闷疼,随后吐出大量鲜血,而雍景谭和雍景河早已没了气息。李湖突然拿出一把匕首往自己的右肩插了下去,雍帝听到李湖大喊救命,往门外跑去,听到刚刚还十分嚣张的雍景鹏气急败坏,直到宫殿大门打开。他想,明日便是大年了,他终究没有躲过善然的批言。
扶正三年末冬,八皇子雍景鹏下毒谋逆被羽林卫抓获。雍帝三人当场毙命,九皇子雍景鸿以雷霆之势控制住了朝堂,携羽林卫立登大宝,改年号承平。
承平一年,一个新的朝代正式拉开序幕!本该是喜气洋洋的大年,家家户户却都挂起了白幡。洛平堂一家却在家中喜极而泣,这一刻,悬在洛平堂头上的这把刀才真正消失,从此以后,再无人知道她的命格,也再不用如此殚精竭虑,步步惊心。洛平堂虽高兴万分,不知为何总有一股担忧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