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晋王侧眸看了她一眼，却只嘴角挂上一道淡淡的冷笑。

“难道不是吗？”

“黎先生有所不知，”晋王叹了口气，“莫老先生一向闲云野鹤自由惯了，宫里的条条框框太过拘泥，他早有归乡之意。”

“原来如此……”黎默嫣然一笑，徐徐道：“今日宴席之酒，黎某只饮了三杯便已觉醉意，故而必然是烈酒，可虽是烈酒，又因为出自莫老先生之手，所以入口绵柔，并不辣嗓，只不过在此酒之中，莫老先生还加入了一种草药，这草药虽无治病之效，但摄其枝液者都会多少感到胸闷脑胀，心情忧郁，闷闷不乐……晋王爷，不知在下说的可还正确？”

晋王心房一战，“先生怎么知道？”

黎默叠手作礼，面色淡然地道：“在下不才，曾追随神医苏文煊遍尝百草，而这种草药又并非什么奇草，并不罕见，故而在下认得。”

晋王谨慎抬了抬眸子，确定黎默目中并无敌意后，方才迟迟道：“没错，如果不是为了帮助莫老先生完成他离开帝都的心愿，即便是宴请先生这样的大雅之士，本王也不会进宫的。”

“黎某不过一介白衣，能受御宴已是诚惶诚恐，”黎默追问道：“只是听闻晋王爷久不进宫，不知是为何？”

晋王眸间闪烁一下，声音很是坚决地道：“本王早已远遁朝堂，已无世俗之心，若非特殊情况，本王当然不会再踏足这巍巍皇城！”

“仅仅如此吗？”黎默语气极淡，眼神中极其奢望可以从晋王的口中听到她想要的那个答案……

晋王眉宇间浮过一道迟疑，使细心端详他的人无不深感沧桑，迟疑之后，又万分笃定地点了点头。

黎默眼睫垂下，有些伤怀地道了声“好吧”，两个人沉默下来，继续沿着宫中甬道的青石板路向宫门走去。

“暮州府司的案子，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的话，先生应当是首告吧？”迈出甬道尽头的宫门，又向街市间多行了几步，晋王忽然道。

黎默淡眸一笑，“回王爷的话，在下只是陈述民情民意，首告之人，其实是暮州平阴侯，庄文淼。”

“庄文淼？”一听这个名字，老王爷霎然伤感起来，壮年时期的无数回忆顿上心头，他似乎很想找人倾诉一番，但很显然面前这个陌生的白衣秀士绝不合适，于是只是含下泪痕，平静沉吟道：“平阴侯在暮州已经十年，本王也已经足足七年没有见过他喽……”

说到这里，晋王稍感欣慰，“不过平阴侯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这般体恤百姓……小庄新今年应该也已经十六岁了吧……？”

“是啊，”黎默侃侃笑道：“庄公子是个好孩子，一直跟随在下读书，这次来江陵，庄公子本还想陪同在下一齐回京呢！”

“来江陵做什么……”晋王很是无奈地垂了垂头，万千心语涌上咽喉，最终却只有淡淡的一句，“路程那么遥远，一路那么艰辛……还是在暮州的好，富饶沃土，颐养天年……”

庄新方才十六岁，颐养什么天年？晋王这话明显是说给晋王自己听的，黎默只觉得心头一绞，眸子里也未荡漾起什么波澜，依然只是平淡地笑了笑。

“说到江陵，”晋王的眼睛突然发亮，十分严肃地向黎默问道：“先生在暮州讲学，弟子遍及天下，可为何要亲自到这江陵来？难道只是为了暮州府司欧阳准的贪污之案吗？”

“老王爷有所不知，”黎默的表情十分自然，她大概事先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回答时很是坦然，“平阴侯侯爵之位保身，暮州府司当然无奈他何，可是在下毕竟一介白衣，牵头引出欧阳准的案子，欧阳准势必会对在下不利，无奈之下，在下只好暂居江陵，也好能避一避风头……”

“到江陵来避风头？”晋王不禁仰天长笑，“先生名声显赫，如今后宫之斗又呈如火如荼之势，就连陛下都不能不为先生的大名有所震撼，先生告诉本王说是来江陵避风头的……本王老是老了，但总不至于这么好糊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