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政青那日将护送梅如雪离京的奏请禀报圣上后，皇帝这才忽地想起那个看起来身居京城，明明是皇后、何妃两人竞相争揽的红人，却至始至终好似悄无声息、从未露面的白衣。

欧阳准之案，虽然告御状的是侍郎管乐，受害者是暮州百姓，揭发案情的是梅如雪，但黎默毕竟领了皇帝密诏，纵然不显山不露水，其功劳亦不容许忽视。

再加上大育帝国开朝以来一直尊崇学术之道，所以无论虚情或是真心，朝廷内外多擅于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

由是皇帝在这一天命中御司下发一道口谕：诏学士黎默进殿面圣。

按常理来讲，像黎默这样身无一官半职的白衣，根本轮不到被皇帝亲自召见，但迫于此人身份过于瞩目，即便是在金殿之上，皇帝的语气也十分客气。

黎默照例行臣子礼后，大育皇帝便紧接着甩了甩手，示意她平身坐下便可。

“黎先生此来帝都，也近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不知先生待地可还如意？”皇帝眸色温和，暖声道。

黎默静静作揖，回禀道：“承陛下圣明，这巍峨帝都，雄雄帝阙，当是臣心之所属，在帝都这些时日，结交一些好友，见过好多美景，实在使人流连忘返……”

“江陵虽是帝都，但比起暮州的繁华境况，倒还差些功夫，朕就更愿意在暮州长住，只恨身居帝位，多有不便，”皇帝说着，眼眸已显出淡淡的笑靥，“不知先生准备……再待多久啊？”

黎默听得出皇帝话里有话，眼下后宫之乱如火如荼的架势，姜皇后、何妃两派还算相互制衡，可若是黎默留在帝都，像她这样筹谋如芸、算无遗策的人，无论加入两方哪派，对另一方都将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至于皇帝现在，他当然还不清楚黎默想要的是什么。不过倘若真如他猜测的一样，那么后宫两大派相互制衡、相互掣肘的局面也将不复存在。

皇帝此言，分明是在下逐客之令……

黎默只在御台之下喝了口茶，似乎有意无意地道：“臣自幼生长在暮州，这么多年来早就心生烦腻，总是在暮州那一块儿小地方扎根，终究也圈了眼界，闭目塞听了……既然如今有幸来到江陵，臣愿能多住些时日，还望陛下恩准。”

皇帝皱了皱眉，但还是强颜道：“黎先生想在哪里住着，自然是先生的自由，何须朕的恩准？”

黎默微微一笑，“多谢陛下。”

本以为黎默此番进京，状告欧阳准贪污之案，将这个为恶一时的地方府司扳倒后就安然回去了，没想到一切还是皇帝想得太过简单。

是啊，像黎默这种身份的人物，只身来到帝都，怎么可能还回得去？

不过倒也罢了，后宫终究是后宫，就算皇后与何妃撕破脸皮，对天下社稷的影响想必也不会太大。皇帝低眉思忖，心中如是暗道。

皇帝既不置言，黎默当然不可能主动说话，由是场面沉寂了良久，皇帝这才抬起眸子，依旧笑着道：“欧阳准之案，先生与霍卿皆功不可没，朕自然要褒奖，只是今日霍卿不再殿上，只得改作他日另行封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