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教室的路上，静江开始后悔自己刚才做的这个决定。如果书真是萧楠偷走的，说明他早就记恨在心，她这样去表白只会让他更看不起自己。而如果不是萧楠拿的，她的表白将只会让他误解，以为她在过去一年半的努力都是为了有资格和他交往。这样可怕的情况是静江之前没有想过的，她开始犹豫不决，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对身边两位好友说，因为她们还在认真地分配任务。

“如果你看见他走到楼道里，就用网球砸我。别怕，使劲扔，这样我就明白了——如果有别人来你就扔抹布——”艾晓伦低声对彭朋说，“还有我拿到了书，会先放在你的书包里，接着我出来找你，然后咱俩就像平时那样去厕所——”

“那静江怎么办？”彭朋问。

“静江！”艾晓伦转过头说，“你表白完了就去厕所等我们俩。”

静江点了点头。

“如果我没找到书，”艾晓伦接着对彭朋说，“我会从你身边走过去直接去厕所——装成没看见你那样。你看我走过去，就跟上，但别叫我，有什么事都等进了厕所再说。”

“我应该去哪里跟萧楠表白？”静江问。

“随你便。”艾晓伦说，“越远越好——反正也不是真的。总之记住：见机行事。”

静江她们进教室的时候，发现其他同学都走光了，只剩下李静和平尼在黑板上下五子棋，萧楠正站在旁边观战。看到这个情况，艾晓伦赶紧朝静江点了点头。静江勇敢地走过去，硬邦邦地对萧楠说：“你能过来一下么？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呀？”平尼把粉笔放进黑板槽里热切地问。

“跟你没关系。”静江咬着嘴唇说，“萧楠，你能过来一下么？”

“怎么了？”萧楠很随意地问。静江感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烫。

“就是……有事……想出去说。可以么？”现在不用艾晓伦教，静江也会结巴着说话了。

“好吧。”萧楠很绅士地说，“去哪里啊？”

“去……游泳馆门口。”静江看了艾晓伦一眼（她装成正在看外面的树杈，旁边的彭朋偷偷朝这边竖起了大拇指）。

“现在？”萧楠轻轻地问。

“嗯……”静江根本不敢看他。

“到底是什么事啊？”平尼在旁边大声问。

“那……走吧。”萧楠回座位拿起大衣披在身上。

游泳馆的门口是在半地下，寒假来游泳的人很少，门口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些带漂白粉味的白色水蒸气从门缝冒出来。静江看着站在面前的萧楠，突然想起自己以前除了每次考试后用书打他，已经很久没和他说过话了。在路边昏黄的灯光下，穿着蓝色羽绒服站在雪地里的萧楠看起来也挺精神的，静江开始责怪自己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是什么事啊？”萧楠平静地问，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

“嗯……我是想说……”静江努力想找出一个像样的借口既可以把他拖住又不会让自己太丢脸，“嗯……你期末考得怎么样？”

“哦，没你好。”萧楠大方地说。看到他这种谦恭的态度，静江突然怀疑眼前的萧楠和自己以前认识的是否是同一个人。

“那……你寒假想怎么过？”静江努力想把谈话进行下去。

“上物理班，写寒假作业。”萧楠微笑着说，“你找我就想说这个吗？”

“嗯……其实我还想问，你……来游泳吗？”这种对话真是太讨厌了，静江想，怎么会有人愿意去跟人表白——而且居然还有人愿意接受！难道那些人和自己的大脑结构不一样么？

“偶尔会来——不过估计没时间。”萧楠边说边抿了下嘴。

“哦，行，那我没事了——你走吧。”静江觉得再也撑不下去了，留下一头雾水的萧楠，独自向女厕所走去。

推门进厕所之后，静江发现艾晓伦和彭朋正在里面等她。

“我们把李静和平尼都支走了，翻遍了萧楠的东西也没找到你的书。”艾晓伦说，“我想应该不是他拿的。”

“李静告诉了我一个消息：刘浩是被学校劝转的。他这个学期一开学就转到A中学去了。”彭朋说。

“是因为他成绩不好么？我记得当初他家为了让他上咱们学校，花了许多钱——”艾晓伦皱着眉头说。

“可能是学校怕他影响升学率，就让他提前走了。”彭朋揣测着。

“咱们才上初二啊——”

“谁知道——李静说他父亲还来学校大闹过一场呢，就在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

“我真是一点都没听说——”

“静江，你半天没说话，没出什么事吧？”彭朋担心地转过头问。

“你真的去跟他表白了？”艾晓伦盯着静江的眼睛问。

“没有。”静江轮流看着彭朋和艾晓伦，安静地说，“我只是突然间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认识过萧楠。”

在这个寒假中，除了物理班静江和艾晓伦还要每隔一天去参加音乐佟老师组织的初中合唱队。初一的新生们似乎比她们当年精明很多，很多人在开学后来了两次就摸清楚了情况，任凭佟老师如何吓唬坚决不肯再露面了，因此静江她们所在的低声部人越来越少。

“我们还有必要继续分声部么？”中间休息时艾晓伦有气无力地说，边说边用钥匙使劲挖木质合唱台上的一个棕黑色的小坑。

“我唱歌的时候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静江打开水瓶喝了一口，用歌谱垫着坐在艾晓伦旁边，“不过我觉得歌曲越来越有深度了。”

“你居然觉得成天哼唱《世界末日》的主题曲叫有深度？”艾晓伦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看你任会长期间弹劾佟老师是没戏了。”

“幸好你提醒。”静江猛地站起来（佟老师正披着一件黑色带流苏的大披肩，像蝙蝠一样在前面忽闪忽闪地给水婧示范指挥动作），“我一会儿得告诉会员们开学交我读书笔记。”

“好了，休息够了，赶紧站起来继续练！”佟老师精神抖擞地朝大家挥手，鲜红的嘴唇像刚刚喝过血。

“假如我当初选拔时像彭朋那样胡乱瞎唱就好了！”艾晓伦边站起来边捏手指关节说。

等她们中午饿得轻飘飘的回到教室时，静江破天荒地看到前两天丢失的英语书出现在书桌抽屉里。她推开桌上两只浸满雪水的网球，把椅子上一把快没头的扫把随意地丢向扫帚柜，一屁股坐下打开便当大吃特吃。

“你不想知道书是怎么回来的么？”彭朋问。

“大概是偷书人良心发现送回来了吧。”静江专横地说，嘴里塞的全是豆角，“对了，书单上的书你都看了吗？读后感写几篇了？你别忘了，咱们开学第一天中午例会时要到葡萄架下进行讨论。”

“我想我可能没法去开会了。”彭朋有点低落地说。

“不必为自己缺席一次会议就如此自责，彭朋。”静江宽慰她，“这次我可以让吴小明做记录——”

“不是。我是说……”

“难道你需要去补课？”艾晓伦警觉地问。

“补什么课呀？”静江双眼放光地说。

“数学和物理。”彭朋瘪着嘴说，“所以我没办法和程聪一起参加航模比赛了。”

“什么航模比赛呀？”平尼单手转着篮球走进教室问，一双小眼睛在她们三人中间轮流打量，最后目光落在了静江身上。

“你不是又想找茬吧？”静江问，“前两天跟你说的‘白马非马论’现在终于想通了？”

平尼大踏步走到她面前（有一瞬间静江觉得他似乎想把篮球砸过来），定了定神，用手比划着静江的头顶，并在空中把这条线一直延伸到自己的下巴。他这样无声地做了几次，坏笑着说：“我现在坐着都比你站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