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静江若无其事地继续啃馒头,“狗一般都是坐着比较高。”
“我有那么让你讨厌吗?”平尼抗议着,十个黑乎乎的手指紧紧地扣在篮球上。
“你有事吗?”艾晓伦盯着平尼手里的篮球问。
“你们知道今天物理班后礼堂播放电影《世界末日》吗?”平尼得意地说,“听说是特棒的美国大片——要不要一起去看?”
“我——必然——不去!”听到这个消息,艾晓伦马上把头扭向另一边。
“听起来很不错,我号召‘弹师会’的会员们下午都去看。”静江说。旁边的彭朋显得很矛盾。
“放心吧,彭朋。”静江头一次风卷残云地扫荡了便当里的所有饭菜,“看完电影我会陪你去补课的——补到几点我都陪你!”
静江对于平尼有关电影的这个消息还是心存感激的,因此她在下午的物理课上没有再和他争吵。面对他几次吹毛求疵地实验提议,静江也只是翻翻眼睛没有说话。她这些表现让平尼误以为她今天心情很好,于是再接再厉又向她透露了一个有关学校天文台的消息。
“你知道么——咱们这个实验楼楼顶的天文台在晚上都是不锁的。”平尼说,一双小眼睛尽量装得很神秘,“现在的话,估计晚上八点以后就能看到星星了。”
“哦?”静江翻过一页英语书头也不抬地说。
“我听说最近哈雷彗星可能会过来,你想不想去看看?”平尼继续说。
“那彗星不是八六年刚走么?下次再来要几十年以后吧?”静江又翻过一页。她突然发现这页书的一个角上被一种少见的深蓝色墨水染了一块拇指大小的印迹,顿时皱起了眉。
“也许它这次是特意来撞击的地球吧?”艾晓伦看着手里渐渐燃尽的一把火柴说,“不过值得去看看。”
下午那场灾难片只放了一半就停止了,所有去看的同学都抱怨连天。然而佟老师照样挥挥翅膀一样的黑披肩把他们全都从礼堂赶了出来。六点的钟声敲响时,静江一行人开始在食堂排队,艾晓伦也满身是雪地加入了她们。
“你应该去看看。”静江看着满身湿透的艾晓伦严肃地说,“虽然没演完,但真的很有启发性。”
“你不冷吗?”彭朋边帮安妮头发里择猫毛边问。
“刚才——打得太投入了。”艾晓伦有点牙齿打颤地说,“我没想到赵佑熹会从后面包抄过来,所以我整个后背都被他的‘散弹雪球’击中了——”
“你先穿上我的大衣吧。”彭朋体贴地把外衣脱下来。
“我不喜欢——淡粉色。”艾晓伦看到静江恶狠狠地看着她,小声地说。
“你们可以去排队买饭了。”平尼端着两份便当过来,把其中一只递给静江。她一言未发地接过来。彭朋和艾晓伦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赶紧跟其他人一起去窗口前排队。
“电影怎么样?”平尼问。
“还挺好的。”静江干巴巴地说,“可惜没演完。”
“萧楠去了么?”
“没有——你干嘛关心他?”
“我就是问问。”平尼继续嚼着馒头,“英语看到哪儿了?”
“第七章……”
“一会儿你们去哪里补课?”平尼看到另外几个女孩陆续回来了,赶紧问。
“彭朋说就在咱们班教室里。”静江拿勺把一块炒鸡蛋切成两半用力按在西红柿汁里。
“你们在说什么呢?”水婧端着便当盒走过来,在平尼身边坐下。
“没什么。”静江和平尼异口同声地说。
除了彭朋以外,当天傍晚参加补课的学生都觉得这个课意义不大,但在静江的要求下,全体“弹师会”成员都准时出席(“这样你们就可以省一次聚会了。”艾晓伦说。),这着实把来上课的物理李老师吓了一跳。
“我说——”李老师盖过静江和平尼的争吵声(他俩又在为一道题的解法争论不休,虽然他们的答案完全一样),对着教室说,“那些没有被要求补课的同学是不是下次就可以不来了?”
“您还是让他们来吧。”张嘉亮在后排和赵佑熹用羽毛球拍对着打一只被染红的网球时说,“不然他们也是精力过剩。”
“静江,我们能不能少看几本书啊?”安妮一边梳理头发一边小声地问,“这个假期太忙了。”
“很忙吗?”静江把一只脏篮球从窗口扔给外面的萧楠,拍拍手转过身说,“我已经全都读完了,还发现了七本新出的英语小册子——都挺好的。”
“真的没空看。”李静和李青也响应着。水婧在旁边赞同地点了点头。平尼没有说话。
“我觉得我们已经背离了建会的初衷。”在这样的三九天里依然不穿袜子的吴小明一边用手在裤子上来回搓,一边大声地说,完全不顾物理老师还站在讲台上,“我们——不是——读书会!”
“同学们——不要忘了——我们的短期目标是要提高自己的素质——”静江大声地说,好像她根本没有听见吴小明的话,“提高素质的唯一办法,就是通过不断地做各种阅读笔记来充实自己。而且我认为,上一上各种理科补习课可以让我们在做大量阅读时有机会换换脑子!”
“我觉得你要地位不保。”艾晓伦小声提醒她。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整个教室里只能听见网球落在地上的咚咚声(李老师已经把彭朋叫到教室门口单独谈话去了)。静江期盼的目光从一个人脸上移到另一个人脸上,希望能看出一点点表示支持的回应。教室在不上课的时候头一次这么安静,连粘着QQ糖的天花板上疑似闹鬼的哗哗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静江,”彭朋走进教室,来到静江面前,“我觉得你太累了。现在是假期啊,为什么不休息一下呢——这样大家也可以放松一点。”
“连班长都听你的了,”艾晓伦扫了一眼李静低声对静江说,“你真的没必要这样。”
静江看了看大家,又扫了一眼铅笔盒里那张已经略显破烂的书单,抿了抿嘴说:“那——好吧。”
教室的墙壁和房顶都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想这个假期,咱们就不用写那些读书笔记了。大家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开学记得来开会就行了。”静江有点失落地说。
“咱们该去天文台了。”平尼低头看了看表,小声地对她们三个说。
一月底的北京寒风刺骨,特别是年初又下了几场大雪,就让室外天气更降低了几摄氏度。天文台是全校最高的地方,就在实验室楼的最顶层,平时的物理、化学和生物实验室都在这个楼,一些计算机教室也在其中,静江她们的劳技课也是在这个楼的地下室进行的。由于以前不是被罚重做劳技课作业就是被生物老师抓来做苦力,静江对这个楼并没有多少好感。
天黑了之后,他们不敢坐电梯,怕突然停电被关在里面,就只好一层一层地往上爬。天文台在第十三层。实验楼的楼层比一般民宅的楼层高很多,因此爬台阶时格外费力。他们怕学校里的保安发现也不敢开灯,每一层都摸着黑往前走。等到达屋顶时,四个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正如平尼所说,这里很少有人来——白色的雪里一个脚印都没有——整个天文台在这个时候显得特别宁静。楼下的乒乓球台边只剩下些乱七八糟的脚印。校园里除个别教室还亮着灯外,大多数教学楼都灰蒙蒙的,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一些新奇设计的街灯在远处闪闪烁烁。静江隐约感觉到他们正站在校园里的最高处。
“你知道怎么用这玩意?”艾晓伦抚摸着天文望远镜的外壳,掂量着问。
“大概会——”平尼把围巾解开,“我只看别人用过一次。”
接着他把脸凑在一个镜筒有碗口那么粗的望远镜边,眯起右眼,将左眼贴在目镜上,一只手轻轻地确定光轴平行并慢慢调节寻星镜。
“好了。”平尼满意地说,他已经满头是汗。
“我看看——”艾晓伦趴在目镜上,小心地寻找着角度,“真的有好多星星哎!”
“你看完了让我看看。”彭朋急切地说。
“能看见彗星么?”静江怀疑地问。
“那个是肯定看不见的——”艾晓伦边看边说,“难道你想让它真的来撞一次地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