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了！”赵阳举着班级奖状向静江大声喊。

运动会获胜的好心情一直持续了两周，在这期间，初三的学生们完成了中考的体育测试，静江、彭朋和艾晓伦全都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这部分测试的满分。男生那边的成绩似乎也不错，不过静江没有去仔细询问。她把在运动会上拿到的那把黑尺子夹进生日书，一起藏在床下的大抽屉里。

测试后的一个星期二中午，刚刚进行完五月份的月考，几个男生把桌椅拉到两边，在教室中间空出来的地方踢一只从劳技教室捡回来的又瘪又脏的足球（球面的破口部分都被用宽大的透明胶带贴起来了，球心塞满了破报纸），前后黑板上都有粉笔画的球门，赵佑熹和张嘉亮分别拿了一根扫把在两边充当守门员。

“物理最后那题真的得十四点五？”彭朋略带惋惜地说，三个女孩正一起坐在角落里，“原来我算对了，后来又给改错了……”

“那有什么关系？你其他题不是都算对了？”艾晓伦头趴在桌边上，用很多划痕的灰色垫板拍着一只新网球说。

“你们在干嘛？”黄老师搬着一叠作业本走进教室，在那些本子的最上面是一叠白色的厚纸，她看到变化后教室的格局，大声地责问。

“卷子这么快就判下来了？有排名吗？”静江大声地问。艾晓伦赶紧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

“分数还没算出来呢！”黄老师没好气地看了静江一眼，大声地对站在阳台上的学生嚷，“快点进来把桌椅恢复原位——咱们要赶快评选三好学生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赵佑熹嘟嘟囔囔地把自己的桌子拉回原位，发出很响亮的一声，并给地面留下了两条平行的黑色印迹。静江看到萧楠扔下语文书跑到后排热情地帮后排同学摆放桌椅，艾晓伦朝他撇了下嘴。

“你们都快点回来！”黄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向还在楼道里走的女生们大声招呼。每个女生手里都端着一只水杯，上面印着流行的小熊维尼的各种图案。她们慢吞吞地走进教室，防止敞口杯里的热水洒出来。

“今天——”黄老师抓着张嘉亮的领子，把他拉进教室，关上门，顺手把黏在背上的纸条扯下来，看也没看就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咱们把三好生赶紧评选出来——我想你们中很多人早就听说过这件事了吧……”

静江看着不远处的萧楠，他身体离开了靠背，整个上身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全神贯注地盯着黄老师手中正在裁剪的选票。赵若曦看到他这副样子，嘴角挂着鄙夷的微笑，向静江挤了挤眼睛。

“——你们拿到选票之后，”黄老师把成小块的白纸发到每列第一位同学手里，示意他们往后传，“就写下你认为最应该当选的三好学生名字——记住，就写一个人！”

“这个得公开唱票吧？”张嘉亮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选票，朝黄老师摇了摇，像挥舞一只白旗似的，“不然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暗箱操作？”

“怎么会有暗箱操作呢？”黄老师脸涨得发红，怒气冲冲地说。

“当场唱票也省时间——反正现在也没事干，不然过一会也得一张张数……”艾晓伦在身后发话了，彭朋感激地微笑了一下。

“我来数吧！”赵阳冲到讲台边，扶着木质讲桌满是凹痕和粉笔灰的边缘说。

“你——赶紧回到自己座位上去！”黄老师把作业本搬到离赵阳远一点的地方说。

“我帮你在黑板上统计！”李青走过来把自己的选票放在将桌上，从容地拿起一根白粉笔，走到黑板前说。

“你们俩怎么回事？”黄老师怒不可遏，拿起半米宽的木质半圆仪想把他俩赶回去，偏偏这两人不肯就范，于是三个人绕着讲台开始转圈。

“大家都写好了么？”平尼站起来，转过身对着全班说。

“写好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李青把纸叠成了病假条状，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高高举起来说。坐在她前面的安妮也默默地点了点头。静江把写好名字的纸片对折了两下，发现萧楠正伸长脖子向这边窥视，就用铅笔盒的一角把选票压住了。

“行！那大家把选票一起往前传——”平尼说着拿起吴小明递过来的一只纸袋，那只口袋早先被张嘉亮在外侧画了许多带翅膀的驴，不少驴还像狗一样吐着长长的舌头。平尼不顾还在讲台前走动的三人，从第一排收齐选票，放入袋内。

“彭朋，一票——”赵阳抓过平尼手里的口袋，抽出一张选票边向后排走边大声地念。李静迅速地在黑板上用“正”字进行记录。

“彭朋，又一票——”赵阳边读边把记录过的选票塞进自己的裤兜里。黄老师见实在拦不住，便正双手交叉在胸前，无奈地站在门口。

“——张嘉亮，一票——”

全班的目光集体投向张嘉亮。“哦，我想我也是应该有资格参选的——”张嘉亮把刚刚折好的纸飞机藏进抽屉里，满不在乎地说，“而且评选规则上也没说不许投自己一票啊！”

“萧楠，一票——”短暂的中断之后，赵阳继续念下去。静江回头看了萧楠一眼，他正用左手扶着下巴，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凹下去的铅笔盒表面，脸上露出无奈的样子。有一瞬间，静江突然觉得他这种孤独的样子有点可怜。但她马上想起因他告密导致了彭朋的被动和痛苦，以及后来在年级其他班级流传开的各种相关谣言，她这点同情马上就如五月清晨的薄雾一般迅速蒸发了。

“彭朋，再一票——”赵阳看着手中的选票，放在嘴边轻轻啄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安妮，她的脸马上红了。

“萧楠，一票——”

唱票的工作继续进行着，静江趴在桌子上，偷偷向后看了看弹师会的会员们，好几个人在相互打手势。彭朋紧张得面红耳赤只顾低头盯着英语书，但是过了很久她连一页也没翻过去。艾晓伦正在把插错的笔帽拔下来，放回正确的笔上。平尼拿着静江的笔，在自己的记事本背面努力记录唱票数量，以便一会儿与李静核对。张嘉亮和赵佑熹正努力在运动会奖杯的侧面用小刀刻下“明月几时有”五个潦草的字和一个歪七扭八的问号。水婧翘着二郎腿，边喝刚沏好的红茶边低着头听英文歌曲。程聪双手扭绞着，来回拨弄着铁皮铅笔盒盖。

“彭朋，二十九票，已经过半数了——萧楠，十票……”李静说着把黑板上的一些正字划掉，“……张嘉亮，一票。”

“彭朋票数最高！”赵阳大声地说。

“结果没错，”平尼撕下记事本上最后一页，举起来给大家看，手里还灵活地转动着那根黑色碳素笔说，“我统计的也是这个数。”

静江会心地笑着看了一眼彭朋，她把胳膊放在桌上，红红的圆脸正枕在上面，一双黑色的眼睛含笑地看着静江。

“那——咱们班报到区里的三好生就是彭朋了……”黄老师说着，接过平尼的记录纸，仔细地同黑板上的记录复核。

静江看到萧楠又像一只老虾米那样弓起背缩进椅子里。他的手肘架在课桌边缘，双手合起同时遮住了鼻子和嘴。她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曾经对他这样子如痴如醉。

十分钟后，艾晓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别发愣了，不出去庆祝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