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组的广播之后，各班主任都被叫去开会，一班的学生们就趁这个机会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讨论高中的选择和顺序。静江趁这个机会马上把刚才知道的信息告诉了彭朋和艾晓伦。

“原来报本校有这么多好处啊？”彭朋带着恍然大悟的表情说，“我原来只期望我们还能继续做三年同学呢。”

“咱们学校还真够小气的，”艾晓伦的双脚相互蹭着，她今天穿着一条白色短裤，两条腿上各被蚊子咬了一串包，显得坐立不安，“要考到全区前五才肯给奖金。”

“看来我这个周末必须给我妈打电话了，”静江发现平尼正竖着耳朵听，急忙压低声音说，“毕竟最后的志愿还是要家长签字的。”

“其实我也有点希望你能报本校——”艾晓伦俯身搔着膝盖上刚被一只黑白花蚊子叮起的大包说，“如果上高中时没有你在旁边唠叨，我和彭朋会感到非常寂寞的——”

彭朋在旁边用一种怀念的眼光翻看起课桌里的同学录（静江想起自己那本还没来得及去买）。这种事情是静江之前没有想过的，她没有意识到一场考试可能导致三个好朋友彻底分开（虽然在周末和假期他们还可以经常见面，但她从和林琳的友谊中知道，这种长期的分别对情谊的伤害会有多大），也没有想过如果真的去了心仪的S中是否真的会遇到平尼曾经提过的按年级排名分班的事。

“我回去会好好想想的。”静江说。

过了五一劳动节，整个初三年级除了模拟考和讲卷子外，不再需要上任何课。在几乎一年的考试压力下，很多同学已经开始变得麻木，而各种各样的考试用衍生产品也开始在学生之间流行。

“你们晚上复习喝红牛么？”赵阳说着把篮球一把扔进水盆里，溅起一圈皇冠状的水花。他们刚刚又进行了一次物理测试。考到一半时，静江又被许老师叫出去谈报志愿的事，在收卷子时才被放回来。她正坐在座位上把刚才没把握的题目重新演算着。

“那个好像没什么用吧？”艾晓伦怀疑地说，“我还是习惯喝绿茶——”

“许老师刚才叫你出去没事吧？”彭朋看着伏案疾书的静江说，“他们这招可真够损的，你不肯报本校也不让你好好参加模拟考试……”

“静江已经可以只用一半的时间就把卷子全都答完了，不是么？”艾晓伦满心遗憾地看着门口一箱箱被抬进对面班级的便当说，“请问你使用的是什么补脑保健品呢？”

“难道你也喝绿茶？”平尼看着静江刚刚得出的答案说，“我看你平时都只从开水房打白水喝——”

这时候李静和李青把全班的便当都抬进来教室，静江暗自庆幸可以暂时离开这个热闹的地方让自己清净一下。刚才和许老师又是为志愿的事差点在楼道里吵起来，她感觉对这个学校的好感度正直线下降。

“你知道水婧请了一个数学家教么？”安妮给静江分发便当时小声地说，“听说还是S中的特级教师……”

“张嘉亮每一科都请家教了——”程聪把餐巾纸熟练地卷成三角形递给静江说，“不过我也没看出水婧的数学成绩有什么提高——彭朋倒是进步挺快的……”

静江用力忍住没说什么，端起盒子向艾晓伦的桌子走去。

“你每天学到几点？”赵佑熹满眼血丝的瞪着萧楠问，像一个重度失眠症患者一样焦躁不安。

“一般是十一点半，”萧楠警觉地看着他，“不过我总是提前睡。”

“唉——我妈不让我在十一点前睡，”赵佑熹显得很沮丧地说，“而且我写的也慢，就是到十二点我也补不完以前的作业——”

“你还在补以前的作业？是什么时候的？”静江问。

“上初三以来的啊，”赵佑熹说着把馒头掰成两半，“我好多练习册都是空的，大概积累了有这么厚吧。”他用拇指和食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那个宽度足够塞进去一只大号的会唱歌陀螺。

“那你怎么扛得住呢？”吴小明神经质地将重心在两脚之间不断调换，像是站在一张烧红的铁板上，他手里端着便当盒，里面的菜汤洒出来一点，黏在他已经沾有许多灰尘的裤子上，“难道你也在吃美国鱼油软胶囊？”

“那种胶囊好像不是提神的！”赵阳啃着一个黄瓜头走过来说，“我在英国的表姐说吃那个还不如喝可乐精神呢！”

“什么什么——喝可乐能提高成绩？”张嘉亮飞速将竹筷别在两边耳朵上，用胳膊肘碰了碰静江，“你就是靠每天都喝可乐变成年级第一的么？”

“不是吧？”平尼放下筷子站起来，尽力挡在张嘉亮面前，“可乐和咖啡都是因为含有咖啡因所以才提神——但是长期喝就没什么效果了……”

“我觉得这些东西根本没用。”静江严厉地说，“而且可乐里面含有很多糖分，喝多了还会变成大胖子，一个人坐两个人的座位之类的——以前Anna和我说美国人就是因为吃这些垃圾食品太多了，才会变得那么不健康！”

“静江，你来一下！”黄老师又在教室门口招手。静江故意看着窗外正被风吹动的柳枝，尽力往嘴里塞土豆，假装没听见。艾晓伦边吃边琢磨墙壁上新粘的花木兰动画片海报，彭朋轻轻地抚摸着静江的手暗示她不要冲动。

“静江——”黄老师将头发捋到耳后，提高声音叫道。

“难道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吃一会儿饭吗？”静江挣脱了彭朋的手，跳起来大声喊，桌边站的几个男生赶紧向自己座位走去，她怒气冲冲地重重坐下，高傲地仰起头说，“成天找我谈话——考试中间找、讲卷子时找、放学后找，现在连中午吃饭都不放过我——就这样的学校，我凭什么要报它的高中部？”

整个教室一片寂静，所有同学都向这边看。黄老师的手还伸在空中，手型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整个人都僵住了。静江无所顾忌地夹起牛肉往嘴里塞，用力地咀嚼着，感觉最近这几周压在心头的那股怨怒终于释放出来。她风卷残云地将食物一扫而光，连她最不爱吃的青椒也一点没剩，坐在对面的艾晓伦看得目瞪口呆。

“我要去——图书馆，”静江嚼着馒头，完全无视全班其他同学愕然的眼光，对彭朋和艾晓伦说，“还要不要我给你们俩占座？”

“行吧……”彭朋小心地看了一眼门口，嘴唇几乎不动地说。

“你还是要靠窗的座？”静江用膝盖碰了下艾晓伦的腿。她用的力气太大，整张课桌都震了一下，红色封皮的《中考数学习题集》从抽屉里掉在地上。赵佑熹看到这被称为“红宝书”的经典练习题，赶紧从书包里找出自己那本，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

“啊——嗯——好吧。”艾晓伦含糊答应着俯身捡书。

“那么，一会儿自习室见！”静江轻快地说。她把放在桌角的几本练习册抱起来，将铁皮铅笔盒放在最上面，大步流星地穿过依旧沉默的教室，猛推开后门，从几个站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实验班男生中间穿过去，高傲地仰着头向图书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