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曹心中堵着一口气,他暗自下定决心,即便这个张弦是其他有名帮派的老大眼前的红人也无所谓,只要任振华一句话,他愿意替他处理掉这个人。
所以他带着两个小弟把张弦押到任振华的办公室时,气势冲冲,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
任振华当时坐在办公桌前正盯着电脑屏愣神,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时他心里那股子烦躁的苗头一下子被点燃,他怒砸鼠标,抬头盯着闯进屋里的几个人:“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怒火压制怒火,小曹明显气势就弱了下去,低下头老实认错,“是我错了,我没有敲门。”
任振华在看到来的人是自己心腹之后也收敛了一下,不过除了小曹和两个小辈之外,好像还掺杂着一个自己没什么印象的人。一般来讲任振华没有印象的都是帮派比较底层的弟兄了,那些人在来这栋楼的时候肯定都会穿着黑色类似他们帮派制服一样的服装,但面前这个看着眼生的人衣着随便还被押着。“算了,有什么事?”
小曹特意走到任振华身旁,附身小声跟他简单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顺彼岸把自己的猜测也一同说了。“我在想会不会是西街那边的人,或者是……贵阳市……”
任振华这才坐正再重新打量了一下张弦,“你从哪里来?”
张弦歪了歪头,“我从北方来。”
几个人皱了皱眉,琢磨着这又是他新想出来的耍人招数吗,“北方,你不是这个市的人吗。”
“我甚至都不是这个省的。”
小曹当时觉得自己在老大的眼里俨然成了一个傻子,低头看任振华的时候发现果然对方正像看着一个智障一样盯着自己,“可是他刚刚的那些话……”他开始慌了,从刚才进了办公室开始就觉得任振华好像心情不好,这下再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在没事找事,可能下一个被治理的不是张弦而是自己了。
往常的话任振华可能还会给小曹一个面子,说不定会象征性地唬一下张弦让他今后老老实实的,但那天任振华正巧因为电脑出了问题而整个人烦躁得不行。之前听说自己手下有个人懂一些电脑方面的操作,他叫那人来修的时候,那人上来就要开机。
他当时亲手把那个人按在桌子上呵斥了一顿:我要是允许别人看我电脑里的东西的话早特么送去维修店修理了。
任振华虽然也觉得自己这样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之前托人去问有没有不开机就能够修好的方法,对方说了句重做系统,再问重做系统的话电脑里的东西会不会就没有了的,对方说系统盘的东西肯定就没有了。
系统盘是个什么玩意儿,净说些专业的词汇故弄玄虚,他任振华还就不信这个邪。
既然修不好,那就凑合用吧,只是经常死机而已,倒也不是完全用不了。
但今天,它不止死机,甚至蓝屏,并且插拔电源之后开机不能。
这就是传说中的坏透了吧,任振华想到这儿就觉得一阵头疼,且不说这电脑里还有不少管理用的文档,毕竟还有他这么多年四处攒下的资源。
所以小曹当时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任振华在尝试了三次插拔电源之后仍然没办法开机的那一刻,任振华看着电脑上那蓝底白字,越看越像鬼画符。
这哪还有什么心情去管一个压根都不是这个省市的外地人呢。“这事算了,等我回头有心情再说,现在随你们处理吧。”任振华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再次准备去拔电源。
就在他手伸向电脑电源插头的时候,被压制着的张弦突然挣扎着喊了一句:“别拔!”
任振华一怔,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地人都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吗,居然还敢用这种口气命令自己了?
小曹甚至直接炸毛,三步两步到张弦跟前又把他揪了起来:“你特么敢用这种语气跟我们头儿说话?”
“你还真是喜欢揪人领子。”
“你再敢多说一句,我把你舌头剁下来信不信!”
“信信信,这有什么不信的呢,但是你们华哥明显就是在继续残害那台电脑啊,我猜猜看,电脑死机了是不是?”
任振华直起腰,发现那个被揪着领子的人视线跨过了小曹,正在注视着自己:“怎么,听你这语气,你懂电脑?”
“略懂。”
“小曹,你们先放开他。”任振华扭头看了看自己的电脑屏,心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吧,“那我要求你把这台电脑修好,修好了我就不深究你之前不懂规矩的事情。”
终于被松开了的张弦活动了一下肩膀,朝任振华点点头,“可以。”
“但有一个前提,”任振华在看他走过来的时候追加了一句,“你不能开机。”
张弦停在办公桌前,“怎么个意思,老兄,你要让我站在这儿给你电脑施个法术?”
“谁特么管你用什么方法,让你不能开机你就不能开机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小曹觉得自己平时不是这么个容易暴躁的性格,但今天他每听张弦一句话都能再吐槽几句。
任振华反倒是觉得这个张弦很有意思,从表情到语气,好像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这一片出了名的黑社会老大而对自己产生畏惧,并且最重要的是,他对张弦的这张脸很感兴趣。干净但不算白嫩,精致但不算阴柔,长得如此端正的男人他到目前为止还真没有见过。“只要你不会看到我电脑里的东西,包括桌面上的,什么都不能看。我就站你旁边看着你修,你要是看到了,我就让你死。”
“大佬您这一脸平静的说让我死的……听起来还真是没什么实感,”张弦抓了抓头,“算了,先说这电脑有什么问题吧。”
“我怎么知道有什么问题。”
“不是,老兄,你想修它总得有个原因吧?”
“开不了机。”
“哦,是按了开机键完全没有反应吗?”说着,张弦绕到电脑对面,俯身看了看屏幕,“还是一开机就显示现在这些东西?”
“是啊,一开机就是这些乱码。”
“这不是乱码,只是报错而已,”张弦伸手摸向键盘,然后抬头看了看任振华,“我可以碰吗?”
“你不是要施法术吗?”
“您是看童话故事长大的吗?”
“你特么能不能别给脸不要脸!”小曹在后面喊了一声。
任振华倒是没急,伸手叫小曹停一下,再饶有兴致地朝张弦点点头,“碰吧。”
他看着张弦按下键盘上左上角的那个键之后电脑终于推出了那个蓝白色的界面,但张弦没有收手,只是继续按着几个F开头的按键,电脑竟然切进了一个只有字符的画面里。
任振华也跟着俯下身,这界面让他觉得异常新鲜,“我电脑还有这种东西?”
张弦如此顺畅自如地按着键盘,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dos界面而已。”
“豆si?”
“中文叫磁盘操作系统,操作系统最初的形态都是这种只有文字的东西,”张弦轻声笑了笑,“这样我也看不到你电脑里有什么,不是挺好么。”
任振华抱着双臂像模像样地点点头,企图用这种战术点头来让仍然是没听懂什么跟什么的自己就这么蒙混过关,毕竟总不能说自己甚至不知道操作系统是什么吧。
而且,任振华在看着张弦操作这台电脑的时候,表情坦然而平静的,这可跟之前他叫来的那个自称懂电脑的小弟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台电脑系统崩溃了啊,”张弦扳动了一下脖子,“盲猜是中了什么病毒,有些系统文件被破坏了。”
“你说的是人话吗?”在持续几句话都听不懂之后,任振华终于忍不住了。
张弦好像没明白他的怒点在哪儿,茫然地看着他,“怎么,我刚说的话你有哪个字听不懂?”
“……”好像身后的小曹又要怒喊了,任振华抬手拦住小曹不断上升的怒气值,然后指向张弦,“不如这样,你不用跟我解释到底哪里有问题,就直说能不能修好。”
“能。”张弦直起腰摸向口袋,掏出一个小型的U盘,“我刚改了一下你的电脑开机时读取的系统盘,正常情况下,操作系统都是装在C盘里,开机之后电脑会读C盘里的系统来启动,但一会儿我把这个U盘插进去,电脑就会去读我U盘里装着的东西。然后我再把一个新的系统写到你的C盘里,电脑就能正常用了。”
“都说了不用跟我解释。”
“我这不是怕我就这么突然把U盘插你电脑上你再觉得我是在强奸你电脑吗。”张弦附身把U盘插进机箱,然后手指轻盈地敲着键盘,最后轻按回车,电脑屏幕变黑了几秒后又重新出现开机时最先出现的画面。
小曹当时站在办公室中央,距离办公室两三米的位置,长久地、安静地注视着办公桌前的两个人。他后来经常回想起那个画面,并在回想起的时候反思自己为什么要被张弦那几句胡言乱语而理不清思绪。
假如说那一天没有到桥上巡逻,假如没有被那贴膜两个字吸引,假如没有站在张弦的面前,自己今后的人生恐怕就是在不注定的注定当中,波荡却毫无意外的继续下去了吧。经过无数次浮沉过后,归入尘世的茫洋里,消失于海底吧。
假如,没有把张弦带到任振华面前——
脑海中再次重现那个场景,张弦俯着身注视着电脑,任振华抱着双臂注视着张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