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三诗将废墟里的学子拖出来,轻放在地面上,拍了拍手,抖了抖衣袖,扬起的灰尘细密地浮在空中,他眨了眨眼睛,长睫毛扑闪着,“苏叔叔,且带我去找她吧。”
“那便快一点吧。”苏榭冷淡淡地应了一声,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典三诗紧跟其后,一只手藏在袖子里,指尖绞着衣料上的线头。
戴轻梦此时依然端坐在墙角,周围漆黑一团,木材的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嘈杂的声音哄哄嚷嚷,带着空寂的质感。
她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不受控制地弓起背来,剧烈地喘息着。
孤独与死亡,这两个本离她很遥远的词汇,现在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寒意弥漫在背脊,腹部仿佛被掏空,气泡翻腾在胃里,痛感像是针扎一般,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她的脑仁。
“咳,咳……”泪水涌上来,打湿了面庞,她双手按在地上,指尖嵌入地面,擦出了一道道血痕。
轰隆一声,头顶的巨石被移走,灰尘伴着月光落下来,撒了戴轻梦一身。
她蜷缩成一团,急促地哮喘着,皮肤苍白干涩如死人,头发凌乱地盖在脸上,一双眼睛陷在眼眶里,瞳色灰白,毫无生气。扣在地面上的双手,黄白色的骨节高高隆起,上面沾满了黏稠的、黑红的血。
苏榭一跃而下,紧紧抱住戴轻梦的身子,他只觉得怀中之人如冰块一般僵硬寒冷。
“戴轻梦!”苏榭和典三诗一同呼唤道。
戴轻梦感受到了温度,身体很快就柔软起来,呼吸也愈发平稳。
她静默半晌,一动不动,像是在恢复身体机能一般,而后两臂张开,紧紧抱住苏榭,小孩子似地放声大哭起来。
典三诗默默地站在远处,垂头看着脚尖,静止着,宛若一尊在面壁思过的雕塑。
她……
的血……
一切仿佛又回到那一天,小小的戴轻梦倒在地上,血糊了一身,凄惨惨的。
同样小小的典三诗,颤巍巍地,呆立着。
他太害怕了,眼泪一滴一滴、吧哒吧哒地往下落。
他想逃走,逃得远远的,远离这里的一切,彻底地、干干净净地撇开所有。
没错,他可以矢口否认,可以立刻逃离,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小孩子,会做出如此的事情,谁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但他不能。
因为他是人,是君子。
他镇定心神,去面对,这已经发生的一切。
心脏依然跳得很快,双手也在不停地颤抖,眼泪仍是不可遏止地奔涌而出。
但他一步一步地,毫无迟疑地,走向戴轻梦,走向自己亲手所致的灾难。
他跪在血泊之中,探寻戴轻梦的情况。
她已经失去了意识,没有呼吸,心跳微弱。
典三诗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
医书曾言,所谓急救,吹气疗法,心肺复苏。
他按着步骤,重复地、不停歇地循环往复。
已有人发现了这一幕,尖叫着跑去叫人。
典三诗面无表情,依旧重复地、不停歇地循环往复着那些动作。
吹气、按压、吹气、按压……
直到他被所来之人推开拖走。
大夫们抬起戴轻梦,师长们、同窗们面色焦灼地拥绕着。
典三诗跪在地上,浑身上下被血染红,他埋着头,颤栗着。
“抬起头。”丁诠烈的声音传来。
他缓慢地,艰难地,仰起头,但依然垂着眼。
“看着我的眼睛!”丁诠烈厉声喝道。
他眼睑微抬,瞳孔颤栗着,眸中尽是血丝。
“你做的?”丁诠烈质问。
典三诗弓下背,不停地用力磕头,“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