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小芸十六…岁嫁入常家,享的福…已是上天保佑了…只是,只是…”曹氏努力平复气息,却仍是咳得不止,“只是为人母…难免要…多操心,我…放心不下翘…儿”
常合远听着心如刀绞,急忙说,“你放心,悦翘以后,我定会格外照顾,不会如亏待你这般,再亏待悦翘了。”
听到这,曹氏陡升一股力气。身子艰难得撑起来,用另一只手也抓住常合远,“老爷…小芸只有一事…一事…一事相求…”
“求老爷,莫让翘儿嫁吕家。”
字字坚决。
常合远愣了一愣,随即做了大决定般扣了扣曹氏的手,“好,我答应你,悦翘的婚事我会另行打算,我答应你。”
听到常合远此话,曹氏突然笑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笑出声了,脸上却突然有了光彩。好像终于得到了某种稀世珍宝般,笑得心满意足。
常合远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心下戚戚。
“老爷…妾死不吉,您不要…再留了…”
常合远刚想说“有何不吉”,却骤得反应过来,这是逐客令。只得缓缓站起身,将床上的位置留给常悦翘,向门外走去。
想嘱咐一句,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只得站在门外。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到房内,传来常悦翘的哭声。
那哭声何等绝望,在客栈中绕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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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姐姐”昱祺听得哭声不忍,想进去看看四姐姐,却被姚夫人紧紧拉住。府中丧妾,长子又远在军营。常怀舒一定是要留下的。姚夫人想了想:“南儿,你先带祺儿下去。”
常怀南依言要带昱祺走,却看她也已经哭得不行,深知此时不是能由着她闹的时候,横抱在肩上,扛走了昱祺。
门外五人。
常合远怅然若失得站着,宋氏早已扶住他。姚夫人低头捻着佛珠。
死寂中,只听得吕氏一声叹气。
客栈自然不能葬人,带着尸骨进京更是不妥。只得命了常怀舒返冀州处理丧葬。
而丧葬之处又是难题。
常合远家乡遥远,若是要葬归祖坟,路上便起码要半月,进京本就推迟了,此次官迁为升,势必有许多需要结交的人,常怀舒若是一去半月,所耽误的是无可弥补的。
归曹家坟更是不妥。曹氏已为常家人,嫁回娘家坟,只会引来多事之人的非议。
“舒儿,三姨娘的坟冢,便置于冀北,务必选个风水有抱有源之处,务必谨记。”
“儿子遵命。”
常怀舒压住心中情绪,拱手而躬。
常合远长叹一声,宋氏扶住他,步履沉重得离开了。吕氏紧随其后也走了。
门前只剩姚夫人与常怀舒二人。
“母亲,父亲真要将三姨娘葬于冀北吗?”常怀舒搀住姚夫人,忍了许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那冀北是何种地方?怎可葬……”
“听你父亲的安排便是。”
姚夫人打断儿子的话,眼神平静得望着曹氏房,“切勿擅作主张。”
“儿子知道了。”
“不必送了,去看看你妹妹吧。”姚夫人收回眼神,拍了拍常怀舒的手臂,也离开了。
常怀舒站在门前,思忖良久,终于开始推开了房门。
他与家里几个妹妹年纪相差大,加之平日里,要么在学堂,要么在武场,要么就是同父亲一起会客学礼,除却昱祺,他对几位妹妹都不甚相熟。
他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常悦翘,心中恍惚,她是自己同父而生的妹妹,却陌生得好似过路人。
“悦翘。”
常悦翘回头,眼睛已被泪水冲得一塌糊涂,却还是要起身对常怀舒行礼。
“不必。”伸手扶住,余光便看到了曹氏,他对曹氏的印象也很微弱,只隐约记得那日她嫁入府,二姨娘不惜以死相逼得反对,母亲虽没说什么,只是那几日,那边点鞭起锣,而自己却听到母亲夜夜啜泣。
“明日我便带三姨娘返冀州,父亲已交待好,势必寻一处好位来葬三姨娘。你…不要太伤心了。”
“敢问兄长,父亲选的是何地?”
常悦翘猛得抬头,眼睛盯着常怀舒。
于心不忍,只得沉默。
“可是冀北荒野?”
见常怀舒不说声,常悦翘心中已然有数,突然便笑开了,哭久了的嗓子已是哑了不少,她又笑得发狂,更显得凄楚难言。
“我定会为三姨娘选处好址,断不会马虎辜负,妹妹放心,若是半月寻不到,我便多寻几处,直到选到风水宝地为止。”
“怀舒哥哥,”常悦翘止住了笑声,“这乱葬岗,有何风水宝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