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徽行完全不想理他,这陆长风制毒真是丧尽天良,怎么恶心怎么来?
为了做牛羊双目碾粉而成的华佗秋水,在院子中晒了一院子的畜生眼睛,那场面,文徽行不觉一阵恶寒。
相比之下,还是神农都的毒药虽然名字骚包一点,叫什么三寸雪,软青萝,但好歹配药也文明一点,起码她用的时候心里上能够接受。
这老头子虽然平日里言语刻薄了点,爱好诡异了点,但他也是文徽行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
当初在文徽行最走投无路时,是他伸出了援手,给了文徽行一个避难所,又教授她许多技能。面上为师,实则为父。
陆长风看着少女的背影,叹了口气,回到竹屋里,拎了两个装着小老鼠的笼子,将药喂给其中一只。
转而透过窗棂看向外边,苍云山上松涛阵阵,不时有几只鸟儿驻足在树上四处张望。
他忽的又想起来四年前,瓢泼大雨的那日,他入山采药却忽逢骤雨,只得中途折返,穿过竹林时却看到松树之下躺着个小女孩,衣裳已破烂看不出颜色,头发都被打湿了,陆长风当时见她奄奄一息只当是活不长,不如用着孩子试试新药。
想着,便将女孩装进背篓里带回了阁中,也不知是他的药太神奇,还是这孩子命不该绝。
那孩子睡了三日竟悠悠转醒,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先生,您何故不用左手了。”
陆长风本正在煎药,回头看向那个躺在病榻上的孩子已经醒来,精亮的眸子中闪着一点笑意,小脸白嫩如雪,已不似前几日那般的死气沉沉。
陆长风有些惊讶,自己早些年确实惯用左手,不过两年前受了伤便改用了右手,眼前这小丫头不过才见自己,竟知道此事,于是心下好奇,但也不动声色,只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啊?”
孩子仍有些疲惫,只软趴趴地躺在榻上,声音不大却极为自信,
“我瞧见您煎药时,用的右手提壶添汤,我却见您左手的食指与拇指处有老茧,只推测您曾惯用左手,只是如今改用右手了,时间的话大约是两年前。而且,”
小丫头面上挤出一个笑来,
“您还是个医者,善用银针。”
陆长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反应过来,不禁哑然失笑道,
“你倒是机灵。如今你既已经醒了,便早些下山寻你的家人去罢。”
小丫头闻言连忙从榻上起来,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陆长风面前,
“阿行已没有家人,一家人死于非命,阿行身负血海深仇,不求苟活,只为他日能报仇雪恨,如今老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愿誓死侍奉您。”
说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陆长风瞧着少女眼中的那一种决绝,那时困境中不肯低头的倔强,是直面痛与恨的勇气,心灵眼明,敢爱敢恨,这绝不似一个普通少女,倒像是个天生的谍者啊。
但很快,他收起眼中的惊艳,平复了心情,只道,
“老身这儿,也并非什么收容所,你若是还没好便就在躺上两日,早些下山去吧。”
说罢转身出了内室,他本也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救了个少女已经是大发慈悲,哪里还能够照顾孩子,更何况神鹰阁本就是刀尖舔血的地方,身边带着这么个少女,稍有不慎就会折损这朵娇嫩的花。
却不想翌日清晨,他打开房门时,却见那少女笑靥如花站在院子里,衣衫有些破烂,袖子和裤腿都挽了起来,手中拎着个木桶,嘴中还喘着气,
“老先生,你醒了,院子里的水缸我给您打满了。”
打满那个大缸,少说也得十桶,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必定忙活了许久。
小丫头笑着说,“以后,我都给您打水。”
阳光下,陆长风看着那张稚嫩的小脸,不知怎的忽然冷冰冰的心就一下软了下来,他不知为何就那样想,或许有个女儿就这样过日子也不错。
那之后他便也不再赶文徽行走,偶尔也教她些追踪术和武功,也让她同他那几个徒弟一处玩。这丫头天资聪颖,性子有倔强,学不会功夫是断不肯休息的,不过才学了四年,竟比几个师兄不差什么。
可不知道文徽行从哪里竟得知神鹰阁的一级谍者能知道一件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便死活求着要拜他为师,他起初是不同意的,可文徽行这丫头竟两日滴水不进,小脸都瘦了一圈,他最终还是不忍心,也只能妥协,让她入了神鹰阁。
看着她努力做任务,想晋级的样子,必然是想尽快查明一个真相。
陆长风心中仍然隐隐担忧,他知道文徽行想干什么,同时他也知道能杀害朝廷命官一家的幕后黑手会是多么可怕,心机会多么深沉可怖,如果让他知道阿行的存在,这小丫头会是什么下场,这一切他不敢想象。
陆长风收回目光,吃了毒药的小鼠已经倒在笼子里了,而另一只还活蹦乱跳。
太阳的光倾泻而下,照在竹屋里,流转跳脱。他叹了口气,他能护她一时,但护不了她一世,以文徽行的性子,任何事都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是灭门之恨。
只是,他收回目光,不知道把她送到晋远侯身边,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