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徽行转头看了看楼上轩辕临雅间的方向,“话是这么说,但是侯爷如今命令禁止我与神鹰阁有交集,只怕不妥。”
神农都顿时泄气了,“啊,那你自己可以吗?”
文徽行抛给他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她告别了神农都,又急忙跑回了雅间外守着。刚好,轩辕临从雅间里迈步出来了,于是一众人马班师回府。
文徽行没有自己的马,仍旧得坐在马车外沿搭轩辕临的马车。她坐在刘二柱身旁,在心中想着那块碎玉。
那是一块成色不错的玉,玉质洁白,入手温润,虽不及蓝田美玉的华贵精致,但是打成钗或是镯子,应该都是个值钱物件儿。
可这样一个不算平庸的首饰在案发之处被摔碎了,有人收走了它的残骸,只是不小心遗落了一片碎屑,而这片碎屑上刻着个“鬼”字。
可是,为什么是“鬼”字呢?
人们大多愿意在簪子或镯子上刻自己的姓氏,有些文家才子也喜欢在簪子上刻诗文,可是这块碎玉上“鬼”字之后并没有其他字迹了,显然不是什么诗文雅句。
但是又有谁会在玉上刻“鬼”字呢?文徽行有些想不通,一个无名女尸,凶手不至于花这么多心思去营造这个迷境吧。
她漫无边际地在脑中思考着,无名女尸,“鬼”字,乾元公主梦中之人,笛声…
无数繁杂无绪的线索在她脑中一一闪过,但她如今并无暇顾及这么多,因为晋远侯已经说了,她若是能破获苏州的谜案,就帮她查清文府灭门的真相。
四年颠沛,如今终于有个人可以依靠,可以借力,洗刷父亲通敌叛国的罪名了,笼罩在她心中的黑雾如今已划破了一角,露出光明了。
要想对抗那个隐匿黑暗的她尚不能看清的可怕对手,她只有站在晋远侯身边,站在这个大魏最出色的年轻侯爷身边,站在这个文武双全,年少英才的轩辕临身边。她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根救命稻草紧紧握住,攥在手心里不放开。
马车越过人群熙攘,踏过零落枯叶,穿梭于大魏最繁华的西市四街十二巷。
这里是大魏,繁华富庶,多国朝拜。这里是燕京,是千千万子民向往的神都京城。
这里有花团锦簇,也有玉树琼花,这里融汇着万千人的岁月过往,也牵绊了无数人的未来憧憬,徐州的饿殍,幽州的流民费劲千心跋涉至此,只想一朝可共享人间繁华鼎盛。
但,文徽行想,这繁华落尽处,该是满目疮痍吧。
或无人问津,亦如苍云山的断崖下曾有过的一个无名女尸,或无人知晓,亦如当朝驸马被当街暗害的幕后竟是消弭已久的毒蛊,或无人记得,亦如四年前那个仁义端正的新任刑部尚书一家就在街口崩散消失。
回到府中,轩辕临仁心大发,免了文徽行打扫马厩的活儿,让她收整行装明日准备随行南下,但是也给她留了话。
但他也教训她说,收拾马厩就是为了让她长记性,以后不要轻易碰火。
水榭中,他眸光深沉,站在文徽行面前,竟一时让文徽行想起自己严厉的父亲。
明明是个年轻贵公子,怎么就让她觉得如此压迫,忍不住缩了缩头,点头如小鸡啄米。
但又似乎不是父亲,他平日里的戏谑神情和如今这样的教训,忽地又让她觉得自己的二哥站在面前。
大哥与父亲平日里事务繁忙,母亲忙于内宅,只有二哥大她五六岁,平日里总带着她玩,可她要是什么时候犯了错,他常常学着父亲的模样教训他。
而眼前这样一个高贵的侯爷,为何会让她有这样一种亲切而熟悉的温暖,让她心中砰然跳动,久久不熄。
他说,“火虽为万生之源,但也可将万物付之一炬。善用之,可长明暗夜,滥用亦可毁之。”
“你点了火折子虽说只烧了一垛草料,但亦有可能伤人性命。你可知错?”
文徽行看着面前人,大魏侯爷,皇亲贵胄,他因为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在朝廷上手段狠厉,兼任大理寺卿后所到之处抄家办案从不手软,于是得了个“阎王”的坊间称号。
如今他竟然同自己说了这些仁义之词,她只觉心中触动,默然垂首,说道,
“侯爷赐教,属下明白了。”
轩辕临却没看她,只缓缓看向淳鱼榭外凋残的荷塘,
“若不是因为走水,当初轩辕皇后过世的时候,或许就有人发现了。”
文徽行抬起头,看着轩辕临的棱角分明的侧脸,日光下转,暮色将至,他声音清冷而低沉,
“四年前重阳,轩辕皇后,也就是我长姐,在夜里溺毙大明宫太明池中。本来太明池周围尚有守卫,正是因为那日太明池附近走水,守卫奔走救火,才忽略了悄悄走近太明池的皇后。”
文徽行又默默低下头,这个时候走水,未免太巧了吧?但她还是抬起头,看着面前人,
“侯爷,属下正是因皇后旧物才有幸来到您的身边,所以定会尽心竭力为您查清真相的,一切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轩辕临轻笑一声,“那本侯就拭目以待了。”
暮色缓至,流泻一抹残红,凉风渐起,却似乎吹不到她的身边那一隅,大魏的夜即将到来了。
—阮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