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新乡是个贫困乡。
全乡下辖八个村,人口两万余人。
因地处山区丘陵,交通极不便利,又没有矿山、特色农产品等拳头资源,几年来全乡人民虽然紧衣缩食、勤劳耕作,可乡村面貌依然没有太大的改变,大多数家庭仍然为了一嘴口粮挣扎在温饱线上。
为此,阳新乡政府没少寻求让乡民发家致富的路子,可受限于各方面的条件,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突破口。
眼下,有了一个机会。
乡政府决定在全乡推广榆树苗种植。
播下的榆树种子,一旦长成二十公分左右高的幼苗,由乡政府负责组织销售。
但是乡政府高估了全乡人民接受新生事物的热情。
推广榆树苗种植的通知由乡传达到村,再由各村传达到各组,原以为农户会一呼百应,实际上应者寥寥。
这也难怪,自古以来依靠土地为生的农民,现在连肚子都填不太饱,哪里舍得用种粮食的土地去种榆树苗?
哪怕乡政府一再强调,乡里可以包种植技术、包苗木病虫害防止等等,乡民们依旧无动于衷。
谁爱种榆树苗谁种去,反正咋家的地里只种小麦、苞谷等看得见摸得着的粮食,其他种啥都不放心。
李袁坝,坝上三百多人口,合起来六七十户人家,除了生产组长袁林海一家打算尝试,其他家庭毫无例外的选择了拒绝——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让他们甚至不愿意抽出半分半厘的土地去种植榆树苗。
袁林海本想劝几个哥哥种上一点,但他自己对种植榆树苗的前景是好是坏也没有把握,稳妥起见,还是自己先种吧。
几经考虑,在乡政府下发的“榆树苗种植统计表”里,袁林海在“种植面积”一栏里,郑重的填下了“六分地”。
这个面积,是全阳新乡选择种植榆树苗的十一家农户中,申请的最大种植面积……
暮春,阳光灿烂的午后。
阳新乡政府林业员陈兰花头戴草帽,在明晃晃的太阳下挑着满满一担榆树种子,向袁林海家中走去。
袁林海出河打鱼去了,李淑芳接待了陈兰花。
看着这位眉清目秀的姑娘不畏十几里崎岖小路,专程给自家送来榆树苗种子,李淑芳心里甚是过意不去,犟着去灶房为陈兰花打了一碗平时家里舍不得吃的鸡蛋汤,这才稍稍心安。
陈兰花推脱不过,喝着鸡蛋汤向李淑芳详细讲解榆树苗种植的注意事项。
末了又掏出纸笔,把不容出错的地方写在纸上,同时叮嘱李淑芳如果榆树苗生长过程中出现不良苗头,就及时去乡林业站找她……
收下榆树种子,紧接着就是播种。
根据榆树喜阳光、耐干旱等特点,袁林海将榆树种子播种在了红山顶。
那里正好有袁林海家的六分地,关键是这块地位于红山顶半山腰,日照充足、沙性土壤,能够满足榆树生长的大部分条件。
八天后,播进土里的榆树种子开始发芽,十天后幼苗出土。
到五月上旬,一株株嫩黄的榆树苗就已经在土地里连绵生长了,远远望去很是招人喜爱。
等到幼苗长出两至三片真叶,袁林海和李淑芳开始忙着在榆树地里浇水、锄草。
夫妻俩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踩踏了幼苗。要知道这当中的每一棵幼苗,都是他们在冒着风险用嘴里的粮食去换啊。
在两人的悉心栽培下,当榆树苗顺利长到五六公分高时,袁林海为幼苗施加了第一次磷钾复合肥。
之后大概每半月一次,一直施到八月中旬。
期间,乡林业员陈兰花来查看过两次,榆树幼苗没有任何问题。
榆树苗健康、茁壮地成长起来了!
六分地,郁郁葱葱的一片,每一棵榆树苗长势良好,满足乡政府提出的收购条件。
但是收购价格,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袁林海只能等。
九月上旬,等农忙季节接近尾声,乡政府终于着手组织收购榆树苗。
苗木价格出乎所有村民的预料——每棵榆树苗一分钱。
一分钱,怎么算?
如果袁林海家的六分地,有五万棵榆树苗,那么袁林海将收入五百元,远远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李袁坝炸锅了。
人们在后悔莫及的同时,纷纷估算着袁林海家那六分地,到底能够数出多少棵榆树苗。
有的说五万,有的说十万,更有夸张的说有可能达到二十万棵……
就连袁林海都坐不住了。
在榆树苗还没有售卖出去的前几天,他扛着木桩、带上茅草,在红山顶上自家的榆树地旁,搭建了一个简易茅草棚。
每天晚上吃过饭,袁林海便抱着棉被住进茅草棚里面。
他要守着这片榆树苗,防止眼红的蟊贼前来偷窃。
山上风大、潮气重,简易茅草棚又不隔风,人在里面难以入睡,几天下来袁林海便熬得双眼全是血丝。
袁林海毫不在意,坚持就是胜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