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中校咬着牙点点头:“是,她不仅出卖了我们的部署,还用寄生系统大肆屠杀,我的老战友很多都死在她手里,我今天拼了老命也要杀了她。”
都是经历过战争灾难的人,周质对他的情绪感同身受,但现在他不能表示同情,他需要先救出亚美子。
“你想杀的是撒拉对吧,谁告诉你伯纳德将军只有一个女儿呢?外面那个是不是撒拉,你有没有看清楚?”周质镇定的指着墙外。
“我...”董中校犹豫了,目光移向射击孔。
周质趁机上前一步,一脚踢掉他手里的刀,再一脚踢在他膝盖后方,董中校失去重心单膝跪倒,周质迅速转到他身后,一把扯住他军装的后领说道:“我带你去看看。”
董中校被军装勒的喘不过气,双手攥着衣襟向后躺倒,周质像拖粮食包似的将他拖向军营入口。
青年哨兵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是该救长官还是继续保卫炮弹,最后只得眼神呆滞的目送他们远去,同时敬了个很不标准的军礼。
铁门打开,亚美子站在门前怒气未消。
”给我看清楚,这是不是撒拉?”
周质把董中校扔出铁门,在他身后打着手势,示意亚美子不要说话。
董中校坐在地上,看见亚美子年轻的亚裔面孔之后,羞愧交加的仰天长叹:“给我一把枪吧,我自裁,我杀了钟中士,犯了军法。”
“这倒不必。”周质向围墙边指了指,钟小光还站在那里堵着炮口。
“钟...你怎么,你怎么没死?”董中校今天第二次见鬼。
钟小光看见铁门已经打开,转身向他们跑过来,身后掉落了一地尘土。
“等等!”
周质忽然挡在亚美子身前,举起手臂阻止钟小光靠近。
钟小光立刻止步,莫名奇妙的看着他,周质脱下自己的恤扔给他:“麻烦你遮一下行不行,这儿还有女士啊。”
钟小光低头一看,连忙转身背对三人,他的内外衣裤全被烧成了灰烬,连体毛都未能幸免,泥土落尽之后,全身上下一片纯天然。
...
正午时分,伯纳德将军的办公室前。
钟小光回了自己的帐篷洗漱穿衣,周质将亚美子和董中校留在地堡走廊,独自走进办公室。
伯纳德没注意到周质,他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一本泛黄的漫画书。
周质在书堆前转了一圈,拿起一本大部头的莎士比亚全集,翻到其中一页读了起来。
“您年纪老了,应该让一个比您自己更明白您的地位的人管教管教您。”
“李尔王...”
伯纳德缓缓抬起头,摘掉老花镜:“这一段是李尔王次女里根的台词,看来你救回撒拉了。”
周质点点头:“但在知道你要怎样处置她之前,我不会把她交给你。”
伯纳德捋着胡须想了想,指着周质手里的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尔王是这样回答里根的:你是我的女儿,或者还不如说,是我身体上的一个恶瘤。”
周质摊开手掌指着伯纳德:“你看看你自己,半截入土的人了,不在乎多一个恶瘤。”
伯纳德摇头道:“恶瘤会跟我一起入土,但撒拉会流毒后人,你帮我救了她,我欠你一个人情,但她欠政府复兴反抗联盟军的,是一万多条人命。”
周质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皱眉问道:“你放我去救她,就是为了能亲手杀她,还你那些部下一个公道?”
伯纳德低沉的嗯了一声。
周质狠狠把书砸回书堆,大步走到太师椅前,攥着他衣领举起拳头,恶狠狠的说道:“就算撒拉是个恶瘤,比起你脑子的恶瘤,她也要良性的多。”
伯纳德脸上没有畏惧,只有冷静和坚定,周质的拳头砸不下去,终于咬着牙松了手。
但一肚子邪火无处撒,他抄起八仙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喷了一地的墨绿色液体。
“老酒鬼,我的特调鸡尾酒味道如何?”伯纳德拍着太师椅的扶手大笑。
周质的嘴里火烧火燎,他吐着舌头用手扇着风:“我还以为是苦艾酒,你喝的什么鬼东西?”
“哈哈哈,你刚才说对了,我脑子里真的有恶瘤,而且是晚期,你喝的就是对付脑瘤的草药,没有治疗作用,唯一的药效就是让我在死前保持清醒。”
伯纳德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
“要天天喝这东西我不如自杀。”
周质冲进办公室后方的厕所里,打开水龙头猛灌了几口凉水,想起说过伯纳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想必就是因为脑瘤的缘故了。
他心中一股悲凉油然而生,战友和敌人,海耶斯和伯纳德,无论生前如何亲密无间又为何兵戎相见,最终的结局都是殊途同归,在病痛折磨中走向坟墓,那些他们为之奋斗的目标,在最终死去的一刻又有何意义?
海耶斯曾批评他胸无大志,伯纳德曾讽刺他敌我不分,但他能确定的是,三个月前自己经历死亡时,心中的遗憾比这两个梦想家要少得多。
走出厕所,他怜悯的看着伯纳德衰老的脸,如同看着一张尚未画完就已斑驳褪色的油画。
“有哪个老家伙不想亲女儿给自己送终呢?你用你所谓的理想谋杀了她的童年,难道还要谋杀她的生命吗?”
周质的语气像法庭的审判长。
伯纳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低着头默然了良久,意味深长的叹气道:“你要我怎么向部下交代?”
“不需要交代,没人会认出她。”
周质说罢,也不等伯纳德答复,转身走向地堡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