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陛下去潜华山祈福还有两日,礼司虽说一切都准备好了,但依旧大气不敢出。陛下已经连着几日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言明了刑司和帝都府尸位素餐,将府尹蒋璋直降四级,发配到陵城做太守。
甚至下朝之后,众人眼中最受宠爱的三个王爷也遭到了训斥,尤其是瑞王,几乎是被皇帝吼着出了御心殿。龙颜震怒,谁敢在这个时候去碰老虎须,可不是自个找死?
至于皇帝如此生气的源头,听说是因为沈之疏送了一样东西。联想到上一次的情况,也是他大清早的就等着宫门开,接着早朝就有几个官员下场凄惨。于是很多人看沈之疏的眼光多了些异样,甚至都不敢靠近他,碰到了都是绕路走。
真正的情况也只有宋宏知道,那位姓白的副司抓到个不得了的人,那人将周平父子所做的一切事情抖搂了出来。过了两日,周府十二岁以上的男子皆被杀害,可以说灭族也不为过,只传闻是江洋大盗为了求财。
可是陛下连慰问都不曾说过,更别提捉拿什么所谓的大盗,周府一家到底是被谁杀害,这还不跟明镜儿似的。
算起来,处置的人数也差不多了,再往下查,朝廷很容易出现断节,加上有几个官员是被秘密处置,新的空缺补不上来,这样的情况可比沈之疏交上去的东西要可怕。
不过为什么三位王爷也遭到了责骂,难道那本册子上还真的有与他们相关联的人吗?宋宏问过林钰是否有什么关于皇子们的线索,林钰只说了一些人的姓名,无关紧要的有,他相信这个徒儿不会欺瞒他。
宋宏已经不想管这件事许多,他现在想的是另一个问题,大约也是整个朝中都疑惑的问题,后日潜华山祈福,不知会有几个人随着陛下前去呢?
御心殿中,皇帝疲倦的揉了揉太阳,刚刚才跟丞相尹文忠说完官员调动的事情,实在是劳累的很了。
王炎端了一盏杏仁露,走上前小声道:“陛下,用些甜饮吧,能解乏。”
皇帝不做声,双手支撑着头部,闭目凝思。过了许久,才舒展了身子,喝了一口,确实精神不少。
尹文忠一直历陈,让理藩院的主司蔡澜担任帝都府尹一职,打的什么算盘,皇帝心中清楚的很。这个蔡澜乃是尹文忠一手培养,从地方升到了京中,不过此人确实有些真才实学,在当地的举措颇受到百姓的拥戴,所以皇帝没有反对。
一来不想与尹文忠闹得太僵,而来.......若是蔡澜在府尹职位上有所建树,不失为一件好事。
皇帝将要提笔,在奏折旁看到了一本名册,苦笑着摇摇头。
这个沈之疏现在尽给他添堵,上次的科举还嫌不够,没消停几天又送来一本,长此下去还了得。
皇帝翻开册子看了一会,终是下定决心把册子扔进了炭火中,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这上面的人留着还有用处,全部赶尽杀绝,东朝岌岌可危了。
王炎却吸了口凉气,看着炉里逐渐被火焰侵蚀的名册,欲言又止。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皇帝拧着眉头,沉沉道:“这是司察监查了这么多天的心血,而且有人还差点.....”他没有说出口,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朕不得不这么做,国祚绵长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吧。”
王炎噤声,诺诺退下了。
殿中灯火通明,每个月总有一晚,整个御心殿里,就剩下皇帝一人,这是多年的习惯了。也唯有这个时候,他才能从烦扰乏味的国事中暂时脱身,卸去一身的责任,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思念妻子的丈夫而已。
“云扉半日照花城,自向黛烟上。”皇帝低低念了两句,末了,从书桌边的暗格中拿出一方绣帕,可以看出帕子很旧,边角泛着微黄。他的动作轻柔,生怕摸坏了,看了一会,贪婪的在脸上轻轻触碰,似乎是感觉到了满足,才慢慢顺着掀开。
帕子裹着一支精美的玉簪,细刻簪身花纹,顶头一对并蒂,下面连着碎珠摇曳,晃荡之中,响音清脆动听。
“你只管放心。”皇帝抚摸着簪子,神情沉醉,眼中除了这只簪子,旁的,什么也瞧不见了。
“我想过了,等要做的事情都结束了,就把女儿接回来,不然你总要在梦里怪我。”皇帝拿着簪子,在空中比划着,“真美,怪不得你总爱戴着,等女儿回宫,我就把这根簪子给她,这也是你的心愿,对不对?”
皇帝幽幽一笑,脸上柔情满溢,倘若叫其他人见到,一定大感吃惊,天子怒威,竟也会有这般缱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