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朕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略表你的忠心。”女帝斜斜瞟了她一眼,眼风带笑,“你等着就是。”
岳棠点点头,不再多言。她随意向父兄一瞟,便见他们虽表现得不在意,却时不时便看上自己两眼,与她目光相接之后却又偏转了目光,装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
岳棠也就勾了勾唇,看向别处。她能感到柯家三郎的方向有一道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但她没有去管,也没有去看。
半个时辰后,女帝推说疲乏先行离场,按规矩其他人须得再留半个时辰方可离开。岳棠起身推说去更衣,只想出去透透气,远离这一地的虚与委蛇。
谁料想走了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唤她:“帼英郡主。”
岳棠回头,看见一颀长男子,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正朝她缓缓行来。
柯家三郎,柯兆。
岳棠拱手抱拳行礼:“柯将军。”
柯兆看了看她的抱拳,唇边笑意更甚:“郡主还真的想做女将军呢。今天穿这身宫装很好看,若是行了半蹲身福礼,会更添风致。”
在宫中,有官职的男子之间才抱拳行礼,女眷之间或是女眷见到有官职的男子,皆得行半蹲身福礼。
岳棠面无表情:“哦。”
柯兆也不以为意,又看了看她,说道:“郡主近处看,比远处看更俏丽一些。”
岳棠把眉头皱得很紧:“你当我是青楼窑姐儿?看来看去还要品评一番?”
柯兆连连摆手:“郡主莫要误会,我只是真心赞美罢了。若令郡主不快,我道歉——对不起。”
岳棠:“唤我何事?”
柯兆微笑:“无事,只想着与郡主一同出宫罢了,可以送郡主一程。”
“不必。”岳棠立即拒绝,“我自己可以回去。”
柯兆:“郡主当然可以自己回去,但相送是我的心意。”
岳棠看了看他,说道:“柯兆,你很烦。”
柯兆略略讶异,转而笑道:“哦?郡主烦我了?”
岳棠点头:“对,很烦。你再纠缠下去,我就要动手了。”
柯兆打量了一下她:“入宫不得带兵刃,郡主要如何动手?”
岳棠:“没有兵刃我也能掀翻你。”
柯兆哈哈一笑:“宫中不宜动武,郡主若有兴趣,我们出宫再——”
岳棠已经恼了:“你烦不烦?听不出来我在让你滚远点吗?”说完便走,一点余地也不留。
柯兆也没有追,在她身后轻轻巧巧地说道:“帼英郡主,不管你如何惹恼我,如何厌烦我,这婚事已是板上钉钉,望你有所了解。”
岳棠停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柯兆:“柯将军一贯自信,竟也包含这根本没影儿的事情么?”
柯兆缓缓踱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笑:“郡主不必故作强硬,也不必刻意令我生厌,以郡主在战场上的机敏善变、巧思百出,必不会是个全不知情解意、只会生硬刻板的无趣女子。再者,即便郡主真的是个蛮横刁妇,甚至是身有残疾,我依然会照娶不误。”他逼视着岳棠的双眸,带着一股不轻不重的威压,“这是柯家和岳家的事,容不得你说半个‘不’字。”
岳棠双眸一凛便要发作,柯兆已经退后两步站定,又恢复了方才那般春风和煦的笑容,柔声说道:“其实我们能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好夫妻的,对吗?与其剑拔弩张,不如相敬如宾,这样未来你我的日子都能快活些,你说呢?”他勾起的唇角带了些撒娇的意味,“郡主可要好好待我啊。”
岳棠面上表情并未变多少,内心却因深知他说的都是正确的而陷入悲愁。她暗暗深吸一口气,瞥了柯兆一眼,说道:“以后的事未可知,但眼下,你停步就好。”
柯兆没有再坚持相送,颇为大度地点点头行了半礼:“郡主走好。”
岳棠的车辇在规定回府的最后时间内慢悠悠地晃到了府门口。甫一下车,负责留门的管家便立即着人上前,牵马的牵马,伺候郡主落车的伺候着,还小声对郡主嘱咐:“老爷和大少爷都在书房等了有一阵了,四小姐脚下快着点儿。”
岳棠点头致谢,跟着前头提灯照亮的仆役,紧着脚步往书房走,果然远远见着书房处灯火通明,还有两个丫鬟从书房内正端着盛放吃食汤水的托盘走进去,又有三个仆役端着净过手脸的帕子和水盆以及漱过口的茶碗和水盂走出来,可以想见是父亲和大哥已经等得不耐烦,就在书房里简单梳洗了。
岳棠的脚步略略放慢,示意引路小厮前去通传,没想到大哥的声音传了出来:“是四妹妹到了吗?快进来。”
候门的仆役立即掀起垂帘又打开门,弓着身对岳棠恭敬了一声“四小姐”。岳棠跨门而入,见到父亲和大哥分别坐于主次二位,稳重地提步上前行了蹲身福礼,唤了一声:“父亲,大哥。”
岳家的家主、岳棠的父亲岳荣“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倒是岳棠的大哥、现任骠骑大将军的岳松对她客气笑了笑,问道:“四妹妹见过柯兆,觉得如何?”
开门见山又一针见血,大哥一向如此,尤其跟她说话不愿意浪费时间兜圈子,岳棠心里非常清楚。
于是她也直接微微一笑:“不怎么样。”
岳松似乎料到她会这样说,也是一笑:“你与柯兆的婚事已然定下了,你觉得好那便好,你觉得不好也无碍。婚期就在三个月后,一切礼节行事都从简,但排场必会轰动京城,嫁妆也断断不会苛待于你。父亲与我等你到现在,是想告诉你,此间绝不能横生枝节,你不要妄想反抗,亦不可胡作非为,知道了么?”
岳棠将这二人各自看了一眼,亦是一笑:“前帝丧期未过就可成婚了?”
“所以礼节才会从简。父亲已向新君禀明过,得到了新君的允准。”岳松立即揭过这一话茬,笑容依然温和:“大哥想问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家当,有什么特别想置办的,父亲与我都会尽力为你制备。”
在岳棠的印象中,父亲与大哥都是不会专门为等着自己而耗费自身的休息时间的,今夜在此等候却又只是说些可说可不说的话,必有隐含原因。
岳棠看向一语未发的父亲,问道:“父亲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没有的话请允许女儿告退。”
岳荣那双神色淡淡的眼眸终于定在了自己女儿的脸上,语气也是淡淡的:“听你大哥的便是。”
“哦。”岳棠应了一声,对着二位蹲了蹲身,“那女儿便告退了。”
岳棠转身就走,几乎都能感受到身后两道惊诧的目光紧随身后。岳荣忽地又开口道:“淑贵妃之事,你不可再管。”
岳棠回头,恭敬询问:“女儿不明白为何父亲不能将姐姐接回?姐姐留在宫中已无益处,与其去做姑子再无出头之日,还不如接回家中,也好再为父亲分忧。”
与父亲讲父女之情,无用。必得说到此人的用处才有转寰的机会,亲生女儿也不例外。
岳荣的眉毛都未动一下,说道:“目前,不能得罪太后。”
太后要将前帝的妃子都送去当姑子,父亲虽然可以用职权或求情或徇私地救回女儿,但很容易被太后知晓,即便不会有什么大罪却也令太后不快,与太后生了嫌隙。
而当今太后因着前帝,如今还愿意给岳家几分薄面,些许优待。这累世难求的情分,万万不能因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儿断送。
岳棠并不意外,也不再多说什么,再次行礼后没有停留,很快走了出去。
然而她并没有走远,随便找了个理由驱退了跟随的仆役,从一处近路极快地回到书房附近——直觉告诉她,她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些东西就是竟然父兄一起等待她的理由。
此时距她离开不过寥寥数瞬,书房的灯火依然未熄,看来父兄仍未离开。然而书房两侧却涌出十来个手中持着棍棒绳索的大汉,看离开的方向是下人房那边。
这些大汉有几个都很眼熟,正是府中的护院。
书房的门被仆役轻轻打开,岳荣和岳松从里面走出来,正在交谈着什么。岳松的耳力一向惊人,岳棠连忙屏气降吸,将自己往假山石后面更隐藏得深了些。
“她竟没有出言反对,倒是出乎意料。”岳荣淡淡说道。
岳松笑着回应:“许是见了那柯兆动了春心,却又不好意思言明吧。”
岳荣一哂:“这样倒是最好。”复又轻轻皱眉,“今夜宴会上,新君连个正眼都没有给过你我。”
岳松也敛了笑意,微微凝重道:“是,我几番敬酒也被新君挥手劝退,倒是与那柯兆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岳荣用鼻子出气,轻哼了一声:“若是前帝还在,怎会如此!”
岳松扶着父亲走了几步,又道:“那柯兆还在外面候着,父亲还要见一见么?”
岳荣的语气染了些不耐:“让他快些离开,半夜三更等在府门口被人瞧见了算怎么回事。”
岳松立马应承:“是是,我立即吩咐人请他离开。”
岳荣又叮嘱道:“那些知情的护院立即遣走,绝不能让四丫头知道一星半点。”
岳松:“是,那是当然,若是让四妹妹知道咱们今晚的计划,怕是要闹得天翻地覆,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二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岳棠在暗处皱紧了眉头。她略略前后联系了一下,眉头皱得更深,当即拔腿而行直奔下人房,却又谁都没有惊动,逮着一个曾与之有些交情的护院就给拎了出来,直接带到了后院柴房僻静处。
面对四小姐的质问,这护院却支支吾吾什么都不说,岳棠也不发恼,直接戳他痛处:“不是有老母亲在家等着你拿月饷回去买药治病么?明天你们这一拨晚上打算对我动手的人就都要被遣走了,失了银钱来源要如何侍奉母亲?若你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保证给你一笔足够的银钱让你给母亲治病,以后若是不够,你还可再找我来取。”
护院眼睛一亮,复又一暗,嗫嚅道:“可是说了的话,老爷和大少爷更不会放过我的……”他瞟了岳棠一眼,“四小姐您一闹起来,阖府上下都知道是谁走的口风了……”
岳棠冷哼:“你放心,这次,我不闹。”
护院狐疑地看了岳棠一眼,但又知道这位四小姐一向说话算话,犹豫再三一拍大腿,说道:“我就都跟你说了吧!反正我们本来就不想干这缺德事儿!四小姐,今晚上我们十二个护院在您来之前就守在书房外面了,只要您有一句抗婚的话语,我们立马就要冲进去把您打晕再绑了,用棉被一裹就直接送到外面的马车上去!”
岳棠听得心惊肉跳,用力一抓护院的衣襟,硬声问道:“扔到什么车上去?柯兆的马车吗?!”
护院有些不忍:“是,是的……”
岳棠怒极反笑,咬牙切齿:“然后呢?”
护院:“然后,然后您就被柯将军带走了啊,至于去哪儿我们不清楚,只听老爷和大少爷说,这样您就能安心跟柯将军成婚了。”
安心成婚吗?
呵。
岳棠松开护院的衣襟将他一推:“你走吧,今晚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说罢从随身荷包中掏出两大锭银子扔给他,转身快步离去。
岳棠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居所,而是疾行在府中北边的一处阔大绵长的水榭之中,从亭台奔至楼阁,又在水面轻点腾跃至水榭顶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了一阵,方觉稍稍纾解胸中憋闷。
怪不得她那一贯吝啬给予她些许时间的父兄愿意大晚上的端坐书房等她!
怪不得他们假惺惺地询问她的意见,说要带她去见见柯兆,摆出一副愿意商量的姿态!
怪不得柯兆说要送她回来,原来他根本就是顺路,只等着她被棉被裹出来扔到他车上!
若是她在书房中如同往常一样与父兄呛声,只怕这会子已不知道被柯兆带到什么所在行些什么污糟之事了!
原来为了让她甘心嫁给柯家三郎,自己的父兄都不可信任了吗?竟想出如此下三滥的招数来对付她?!竟愿让她婚前被随意染指,致使她不得不嫁人?!
心渐渐沉下去,愈发冷硬。
她回想起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被议婚,父亲要将她远嫁边陲以安抚军心,她为求自保在书房前苦跪三天,终于换得父亲一个点头,允诺将她当做儿子看待半月,若能在半月内拿回父亲最想要的边陲军情情报,便可交换自由。她急赴边陲搜集情报,几乎将自己置于死地,几番死里逃生才回到京中将情报递交父亲,换来的不过是淡淡一句“尚可,此次便随你”。
那时她虽然心有余悸且对父亲的冷淡记恨于心,但仍然因为终于能踏入父亲的书房与兄长们一同议事而倍感欢欣自豪。
她以为,她能成为父亲的儿子了。
时至今日她才真正醒悟,父亲不仅没有把她当做儿子的意思,还将她视为一块随时可以随意扔出府门的抹布——能助父亲擦拭篡位痕迹的抹布。
岳棠完全冷静下来,很清楚父亲此举的真正含义——
前帝是因父亲的扶持而稳坐龙椅的,父亲又将姐姐送入后宫成为前帝宠妃,岳家可谓一时风头无两,荣宠无双。而前帝登基不过四月有余便屡屡传出身体不适的消息,终在缠绵病榻月余之后撒手人寰。
而这一段波云诡谲的时间里,父亲在其中搅弄风云,不可谓不忙碌。
前帝卧病期间曾数度单独召见父亲,谈话内容无人知晓,只发觉父亲开始私下与前帝唯一的弟弟英王接触,言行之间颇有些将英王奉为新主的意思。但就在前帝大行的前两日,英王忽然坠马而亡,父亲直接发兵围城,大有一举拿下龙座之意。
这些惊心动魄,都是当时远在东南对抗流民暴乱的岳棠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然而父亲没料到柯家会突然发难。
柯家也曾钟鸣鼎食,不过那是在更久之前的旧朝——奚国。在这江山还姓奚时,柯家一门三杰笼罩在朝堂之上,据说皇帝下旨也要看柯家脸色。但因当时身为兵马统帅的前帝夺政,柯家一夜之间因保皇而覆灭,最终只剩下一个三郎勉撑门楣。
前帝因岳家的扶持而倍赐荣宠,自然对曾反抗自己的柯家疏远冷淡。但因柯家门生众多,又因前帝本就是篡位而名不正言不顺,正需要柯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为自己正名,便将柯兆扶持起来,面上有个安抚及招怀之意。
柯兆本一直没有什么实权,岳荣也从未将他放在眼里。但在岳荣围城之际,柯兆却忽然带兵而至,仿若从天而降,将岳荣的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
岳荣本已坐实篡位且兵败,却因岳棠收到段舒清求援而带人回京就立刻逆转了形式——他大言不惭地对新君禀明心迹,表示自己围城乃是有恐京城不安,并非篡位夺权,自己的四女岳棠带人回京策应便是明证。
当时尚在马背上的岳棠,眼睁睁看着父亲翻身下马,痛哭流涕地亲自打开城门,不住地念叨着“终于平安无事,臣心甚慰”这等睁眼瞎话,将自己和柯兆迎进了城。
段舒清终于踏上龙座。
新君继位,万事不稳,自然也不会如何严苛地追究朝中颇有势力的岳家,何况岳棠确实是来救援的,便是看在岳棠面上也不能如何发作。只是段舒清自有自己的法子,自她继位后就没有召见过岳荣与岳松,虽说地位和俸禄都未变,但也没有像恩赏柯兆与岳棠那样有任何表示。
言下之意,不言而明。
那时候的岳棠有种微妙的欣喜和幸灾乐祸。她明显能感受到父亲和大哥对她的态度比从前好上百倍,只因她那时相当于家族在朝中的庇荫,有她在,加上二哥依然镇守西南重镇,新君就暂时不会动岳家。
当然,只是暂时。
无声利剑高悬颈项,岳荣没有一天能够安枕。
而与柯家联姻,是示好新君最为明显直接的方式,且可以暂时安抚柯家,以免柯家频频挑刺,非要将岳家的篡位坐实,一网打尽。
至于柯兆答应这门婚事,不过是因为看中岳棠的领兵之能,以及她与新君的表姐妹关系。
一拍即合。
岳棠发出轻声嗤笑,自语道:“好盘算。可惜被我识破了,啧啧。”
她随意从屋顶跃下,身影轻盈得仿佛月华轻洒。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居所,若无其事地唤丫鬟准备沐浴,回应婆子们若有似无的关于婚事的刺探,装作一副不可抑制流露小女儿娇羞却仍然嘴硬的平常女子,终于在几日后与父亲一起用茶点时,听到父亲略带戏谑鄙夷却又语调轻松状似宠溺地对她说道:“女儿家终归是女儿家,嫁人才是最终归宿,领兵打仗都不过是你嫁得更好的筹码。”
岳棠也就从善如流地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只保持着一副被说中又不想承认的面色,成功地让父亲以为她准备安心嫁人,之后伺候她的丫鬟婆子便不如以前那般谨慎严苛,她的院落周围的护卫也不似之前那样半个时辰一轮换。她像从前那样隔几天便去一趟军营巡查,不动声色地写了一封任何人都看不出破绽的家信给二哥。
柯岳两家联姻之事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但岳荣恳请新君赐婚的圣旨仍然迟迟未下。岳棠在府中每隔一阵就会被要求挑选各种物件的款式花样,每两天泡一次百花灵草汤及细细地用鲜花精制的头油梳发,每天晨起以清新花露和刚剥壳的鸡蛋净面……如此种种,岳棠心平气和地忍受了近两个月,终于在某天小憩后看着一个仆从匆匆小跑进入她的院落,急慌慌在门外对她行礼后立即说道:“四小姐您快想想办法吧,老爷在朝堂上晕过去了!但皇上、皇上没有放老爷回来,就那么让老爷晕在金殿的地上……”
岳棠回应的声音颇为惊惶,起身穿衣的动作却丝毫不乱。待她身着朝服迈出府门时,尚在府中的姐妹和父亲的妻妾都站在门口望着她,每张脸上都是期盼和紧张,那些平日里的白眼和轻视全都不敢有丝毫显露。
岳棠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懒得看她们一眼,拽过小厮牵来的缰绳,帅气地翻身上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