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才,茶壶旁边竟多出一只瓷白的小小花瓶,瓶子里插着几支刚采来的小花,五颜六色,其中还夹着一根狗尾巴草。
“…………”
萧惩顿时哭笑不得,把花瓶拾在手中看了又看,闻闻小花,淡粉淡紫淡黄,清香幽若,又“噗”得笑出声来——
这小孩儿,闹起别扭竟然这般可爱。
不过,望着这花,莫名在他心头压了五年的郁闷又莫名消散了,心情舒畅,神清气爽。
嘴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轻阖眼眸,捧着小花肆意轻嗅,满足地叹道:“好好闻哪~”
身后的脚步一顿。
似乎没料到屋里有人,听到萧惩的声音,少年的呼吸变得局促又惊惶,站在门边儿踌躇着不知该进该退。
萧惩回头,见小孩儿手里拎着两桶热水,忙搁下花瓶过去迎他,“怎么是你来送水的,我表哥呢?”
让一个眼睛看不到的小孩儿拎开水,多危险哪。
但小孩儿似乎误会成他不愿见他。
赌气似的侧身躲开他,自顾地拎着水桶往浴室走,“哗哗”倒进热水,又兑了些凉水调温,试试温度刚刚好,便低着头快步离开。
这脾气也太倔了。
萧惩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等等!”
小孩儿一顿,轻咬着下唇,似在忍耐着什么,背对萧惩,肩膀隐隐发颤。
萧惩绕到他面前挡住的去路,声线一软:“躲这么急,你到底是畏惧我,还是怨恨我?”
“……”
小孩儿将嘴唇咬得更紧了,无神的眼眸开始一点点泛红,空无表情的脸上状如死灰。
萧惩轻轻叹了口气:“小鬼,你别这样。”
垂眼望见他掌心的黑纱,忍不住去捉他的手,“五年前……”
岂料这三字竟似触到了小孩儿身上的某处开关,压抑的情绪再克制不住,如决堤的洪水般瞬间爆发。
他猛地甩开萧惩,狠狠推了他一把。
萧惩毫无防备,直接被甩了出去,脊骨磕到墙角痛得眼前一黑,“嗯!”
没等抬头,小孩儿又已欺身上来,将他堵在了身体与墙壁之间。
萧惩捂着闷痛的胸口,惊愕地瞳孔微缩:“小鬼,你……”
小孩儿用胳膊圈着他,却没碰到他,一双眼睛瞪得通红,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颤抖着将嘴唇微微启开。
“……”萧惩下意识缩了缩手指,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慌乱。
呼吸交错,对方炙热的气息喷在脸上,他想往后退,却退无可退。
小孩儿双拳紧握,死抵着墙,粗粝的砂石把他的指骨都磨破了皮,喉咙里不自然地发出“呜呜”的古怪音调儿,从他颤抖的唇齿间溢出。
良久,才极艰难地吐出几个完全走了音的汉字。
沙哑,干涩。
轻的仿佛风吹既散。
但萧惩还是听清了,他说的是:“我、没、有、偷。”
如从刀锋滚过,字字沥血。
萧惩一怔,忽然懂得了对方所有的躲藏与不安,莽撞与别扭,以及他五年来压在心底濒临崩溃的种种委屈。
于是倾身将小孩儿拥入怀中,揉揉他的头,轻声说:“对不起啊,小鬼。”
突然被抱住,小孩儿蓦地僵硬,愣了愣,憋了五年的泪水终于决堤,趴在萧惩肩上涕不成声:“哥、哥,我、我、没、有、偷……”
太久太久没有说话,他都快忘了自己还能开口。
他甚至已经决定再也再也不说话了,任那些坏人怎么逼他骂他打他,他都装聋作哑,不闻不语,不听不看,永远永远地把自己锁在黑暗里。
但是,但是他不想哥哥永远误会他呀。
他紧紧抱住萧惩,担心自己一松手对方又会像五年前一样消失不见掉,一遍遍地说着:“哥哥,我、我没有偷,我没、没有偷……”
萧惩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无情道修炼至今,他该无悲无喜才对。
但听着小孩儿悲怆的呜咽,他却觉得心好像被人拿把钝刀割着,明明没有流血,偏偏疼得他透不过气来。
“我知道你没有偷。”萧惩抚着小孩儿的背,声音充满无奈,“都是我不好,是我冤枉了你,令你委屈了这么久。”
“没、没……”
小孩儿不住地摇头,也不知想表达个什么。
萧惩将他推开半分,指腹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珠,温声哄着:“好了,不哭了啊,小时候让你哭也不哭,怎么长大了反而爱哭起来,这样可不行啊。”
“嗯嗯……”
听他这样说,正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孩儿赶忙抬袖子抹了两把脸,坚强地把余下的眼泪全憋了回去。
但还是抱着萧惩不撒手。
萧惩皱了皱眉头,“松手。”
小孩儿一点一点缩回手,像是不大情愿,垂着头小心翼翼地问:“哥哥,是我刚刚,撞、撞疼你了吗?”
萧惩点头:“是啊,骨头差点儿给我撞碎。”
小孩儿一听,头埋的更深了。
萧惩笑着揉了他一把:“逗你呢,不过我身上臭得很,不能给你抱。乖,你先出去,让我洗个澡。”
听萧惩没有生自己气,小孩儿又抬起头,红着脸支支吾吾说:“是太、太子殿下让、让我来服侍哥哥洗、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