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法饮下了一口杯中上好的金城酿,回味悠长地咂摸了两下嘴,缓缓说道:“陆大人觉得这金城酿与东京白矾楼的眉寿酒相比如何啊?”
陆元甲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略一思忖,答道:“眉寿绵长厚重,像是水入流沙,无孔不入,金城酿则辛辣甘冽,像……像是利刃入喉。”
刘法不住地点头,连声道:“说得透彻,说得透彻……”
又饮下一口金城酿,这次却是皱起了眉头,就如同真有利刃入喉一般。
刘法隐忍了片刻,方才说道:“说起这本朝探事一节,便要先从太祖说起。太祖开国之初,为潜察远近隐秘之事,便独立于禁军设立了武德司,武德司精选干才充为武德卒,大批武德卒散布朝野内外,刺探各种情报。一时间,远至边塞,近在台阁,太祖诸事尽知。太宗朝,武德司更名为皇城司。本朝皇城司虽不及太祖、太宗两朝繁盛,但于朝廷内外探事之权仍是举足轻重。”
听着刘法说起了皇城司,与杜青云在东京的种种往来遭遇便又呈现在陆元甲眼前。
“当然,皇城司探事之权多为朝堂要事和百官行止,还有便是国家之间的邦交,对边疆军情涉猎并不多。但是,国家之间邦交往往会涉及军事,所以,也不免牵涉其中,与西夏和辽国也多会出现此类事端。”刘法继续说道。
“这次皇城司的副使来西北,恐怕便如父帅所言,是与西夏情势有关。”刘正彦插话道。
刘法点点头,接着说道“两国争锋又岂止仅仅是战场上的明刀明枪。西夏自李元昊后,便设立了黑水堂,专司探事刺杀等隐秘之事。黑水堂组织严密,遍布各处,向来为人所忌惮。本帅都难保西军大营中没有黑水堂的卧底,更不消说京师等内地繁华城镇了。”
陆元甲是第一次听说西夏的黑水堂,与后世一样,原来各国都有各自的情报机构,国军有军统,日本鬼子的叫特高课。
“以熙帅看,黑水堂与我朝皇城司哪个更胜一筹?”陆元甲问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本帅还真是难分其高下。不过在西北,黑水堂倒是无处不在,此或许也是太尉欲做大西军探事营的苦心所在。”刘法说道。
“熙河路可有自己的探事营?”陆元甲明知故问。
刘法看了一眼陆元甲,微微一笑,说道:“陆大人有何想法明言便是。”
陆元甲尴尬一笑,略作思忖,说道:“下官也只是胡思乱想,不当之处还请熙帅莫怪。下官这几日略作些了解,西军中军、各路、各州虽都设有探事营,但是由于各成一体,力量分散,又无有司居中协调,行事能力大打折扣。窃以为,若是能整合各州路探事营人马,具为一体,统一调用,典章制度自上而下一以贯之,或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刘法盯视着陆元甲,半晌也没说话。
“元甲,我觉得你的想法甚好。只是探事营积弊已久,父帅亦曾动过些心思,但终是未见大的起色。你若想大动干戈,少不得各州路的鼎力支撑,太尉之决心亦是要紧。”刘正彦见刘法不语,便抢先开口说道。
刘法沉吟半晌,缓声问道:“你可曾与太尉说过你的想法?”。
“下官也不知想法是否周全可行,所以……”陆元甲嗫嚅道。
“以本帅之见,宋夏辽三国百余年来战中有和,和中有战,也已形成互为你我的局面,便如这棋局,已过了大开大合的中盘阶段,进入官子便要细算考量了。情报探事一节,则至为关键。西军探事营原本还算精锐,只是近些年荒废了,反而让黑水堂纵横西北。太尉如有重开西军探事营新局之念,那也算是西军之幸!”
“父帅,道理自然是对的,眼下要紧的是元甲的主意是否可行……”刘正彦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本帅觉得可以一试,只是先不必全面铺开,可择取部分州路先行试点。”刘法捻着胡须,一副老谋深算的口气。
“只是……如果西军大张旗鼓搞探事营,会不会与皇城司有所相干?”陆元甲有些不安地问道,毕竟皇城司的势力和手段他都是领教过的。
“这眉寿与金城酿口味迥异,酒客自然是要各取所需各得其所了。”
陆元甲与刘正彦相视一笑,这才明白之前刘法让他们品评眉寿与金城酿酒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