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下来的时候，闲暇里的时候，她都会回忆起很多从前的事，身边的每个人隐隐约约都带些故人的影子，她那么真实地感觉到自己在两个不同的时空里活着，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自己便会失去眼前的这一些东西，人的生命短暂，唯自然中沉寂的万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冷眼旁观着。

帐外有些冷，雨飘进她的脖子，安时微缩着，又转身入了营房，她有些倦了，便在夜轩之平日坐的案前趴下来，闭上眼睛，听到雷声的时候小手还是会颤颤地抓紧一些，不过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大概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夜轩之回来了，他轻轻地走到案边，温柔地用掌心托起安时的小脑袋想要将她抱起，安时惺忪地睁开了眼，倦倦地眨着，一边叫了声殿下一边直接抱入了夜轩之的怀里又闭眼睡去，夜轩之嘴上禁不住笑，把她抱起来放到榻上，盖了被子，然后才脱去外袍，熄了灯，小心地在她身旁躺下，安时睡意朦胧地钻入他的怀里，一声响雷自天而降，她微微抖了一下，有些瞬间的清醒，夜轩之察觉到她的不安，便用手轻轻给她捂上了耳朵。

她在他怀里睁了眼，突然问：“殿下，可不可以拜托将士们帮忙做一件事？”

夜轩之捂着她耳朵的手变成了轻轻揉她的耳垂，“什么事？”

“等明日天晴了，我们去战场上找那些战死的将士们的尸骨好好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可以吗？”她的声音里分明带着哭腔。

夜轩之搂着她，边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边说：“好。”其实他在主营中和其他几位将领商议的正有此事，只是没想到安儿也会为这些事不关己的事记得这样深。

……

有时候我们是不相信六道轮回的，对于碧落黄泉里的八仙神通、牛鬼蛇神也可能只是传说，但是自古而来，大多数的人都是故土难离希望叶落归根的，有时候总觉得灵魂是有的，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时常守在生者的身边。

安时曾看到的，是人老了的时候都希望可以回家，即便是在某一日溘然长逝，还有人守在他的灵枢旁哭着为他送行。记忆中，在这一日死去的人，躺在那间泥砖房里硬泥地板上的棕褐色棺材里，穿好了寿衣梳好了头，两手交叠腹前，他安详地睡着，以后都不会醒来了，他的脸是黄白色，老人斑可以看得很清，轻轻用手背碰一碰他的脸，也是很凉的，带亲的人要披麻戴孝，在他的灵枢前为他跪上一夜，泥砖房的褪色木门角里放着一把干草枝做的扫帚，可以用来压住他的鬼魂，门外铺着草席摆着长木凳，有一些带亲的人或者他的至交，也会跪着或者坐着，商议明日他要下土的事……清晨时辰到了，盖了棺盖抬起来往木门外一踏，有人把点燃的鞭炮扔到门槛上，飞弹到她的脸上，棺木里躺着的那个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她只能跪在那里哭，守着泥地板上被原来棺木压出的那个长方印子，一直哭，她的膝盖跪到软了，已经感觉不到痛，有人来拉她，“再陪他走完最后这一段路吧”，村子里的大人小孩会跟着棺木走成一条长龙，往山头上早已挖好的土坑去，为他披着白毛巾一路哭丧，唢呐会继续吹三天三夜，期间还要点些炮仗，不分日夜的噼里啪啦地响着，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是空的，灵魂似乎随着那副棺木，一起埋进了那方土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