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的好处是热热闹闹,连吃起饭来都香,尤其是白粤川,加之常常帮陆晓雨务农,云遮雾罩没捅破窗户纸地谈恋爱的活儿又极其耗费脑力,所消耗的能量都在吃饭上找补回来,神奇的身体突然间焕发了第二春,饭量明显见涨,三大碗米饭下肚还意犹未尽,陆晓栓又是长身体的年龄,姐夫小舅子两个比着赛地消耗粮草。眼瞅着油盐酱醋刷刷地用,陆晓雨还时不时回家倒腾点儿,向阳有点儿过意不去,跟楚娟白粤川商量,恰逢周六,决定下山进城办货解决温饱。
白粤川有点儿不好意思,嗫嚅道:“你看看,这也倒是怪我,这事儿啊是我揽的我就得负责任。这样吧,这次备货我来掏钱。不过,那个……实在不好意思,我这最近手头吃紧,要不你俩帮我垫付一下?下个月开了工资马上就还。”
向阳先还在感叹白粤川明事理,听完了马上就笑骂道:“老白你这纯属给嘴上寿,不过能有这份心,还算你懂事儿,你的情况也特殊,拖家带口的确实不容易。这样吧,这次备货就楚娟我们俩包了。不过,最近我这里也不太宽裕,一开学给几个学生垫付了书本费……”
楚娟实在听不下去了,捂着耳朵叫道:“你们两个够了没有?没钱就没钱,干嘛非得搞得冠冕堂皇?我早知道你们没钱了,向阳都开始卷旱烟抽了,一个个儿的还在这儿充大尾巴狼,男人怎么那么虚伪啊?我这早准备好了,给。”
向阳白粤川大喜,接过楚娟递来的五百块钱轮番在手里摩挲,在太阳底下看金线,还弹了弹放在耳边听动静。向阳在鼻子底下嗅了嗅道:“都说铜臭铜臭,可在我看来,这就是红焖肘子、清蒸鲽鱼、醋溜肚片,楚娟你真是个好人。”
楚娟撇嘴道:“我发现我纯粹是被你们骗来了,原来在饭店当服务员管吃管住,我这兜儿里还能有点儿余粮呢,上山来了之后,反倒日子过得更紧巴了。咱们一样出伙食费,可是你俩也太能吃了,不行,这回回来我要单独核算!”
向阳笑嘻嘻道:“秀芹同志,不要闹情绪。革命是不分你我的,你今天的付出将会换来祖国的繁荣昌盛和人民的幸福安康,希望你不要只看眼前利益,要以大局和长远为重,革命胜利的功劳簿上,将会有你浓墨重彩的一笔。祖国和人民不会忘记,有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滇西女孩,用她的无悔的青春和压箱底的嫁妆,诠释了支前人民无私的胸怀、默默的奉献,和对战友春天般的温暖……”
楚娟被气乐了:“不是,你贫不贫啊向阳?哎对了,我再给你五十块钱,你买条好点儿的香烟抽吧。”
向阳感激涕零,接过钱来对白粤川道:“老白,看见没有?哥也是有人疼的人,以后少在我跟前秀恩爱。”
楚娟忙道:“你少自作多情啊,我是实在闻不了你身上那股子旱烟味,都快把我熏吐了,以后吃饭你别坐我旁边。”
向阳弄了个灰头土脸,讪讪道:“对了秀芹同志,这次下山,要不要给你家老李捎个话什么的?”
楚娟哼了一声道:“捎什么话?告诉他我看不着他吃得香睡得好,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心情愉快得不得了。哎呀,你俩快走吧,眼瞅着都快九点了,早去早回,明天还得把东墙修一修呢,都坍了快一半儿了。”
向阳和白粤川来到县城时候已近中午,最近肚子里油水少走起路来不扛饿,一商量还是先到李晚成的火锅店打尖。李晚成的买卖看样子是做起来了,火锅店里人声鼎沸香气四溢,馋得两人借喝水为名不停往下冲口水。在楼上算账的李晚成闻得服务员通禀,得知两位贵宾前来,忙迎了出来,一见面就互相惊诧:
“老李你咋胖成这样了?”
“老白你咋瘦成这样了?”
向阳强忍饿意道:“李晚成你别废话了,赶紧给我们上点儿吃的,我想羊肉都快想疯了,生吃也行。哎,对了,看林大硕士干嘛呢,朕可有日子没见着他了,让他速来面圣。”
说起林岩,这一个多月过得并不怎么舒坦。过了一个年的功夫,他发现有很多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原以为与叶紫、高姗甚至高明德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在过完春节上班之后竟变得再寻常不过:叶紫的小笼包和亲昵温柔、高姗家的土鸡和乖张戾气几乎同时消失,连高明德都不似过去那般独特对他,办公室也调到了十几个人的医办室,这一度让林岩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再行追溯,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去高姗家吃的一顿宴请之后,席间之语,林岩刻骨铭心,可醉后木桥上的事情他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他这个人心明口讷,跟叶紫之间的沟通一直拖拉了快一个月才进行。如表白一般,仍旧是在叶紫夜班结束回宿舍的路上将其拦截。
没有拉扯,没有支吾,林岩前边走,叶紫后边跟,依旧来到后山那棵大树下面,相依而坐,许久无言。春寒料峭,夜风砭骨,林岩把叶紫揽在怀里,叶紫没有拒绝,把头靠在林岩胸膛,却是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听得林岩心里酸酸涩涩不好受起来。
望着弥城县城深夜寥落的灯火,林岩许久才道:“叶紫,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为什么我觉得一切都变了?”
叶紫笑了,笑得有些无奈:“林岩,是你变了吧?”
林岩若有所思,是的,那高明德家宴席上的语带机锋,已在自己的心里投下了遮天蔽日的幢幢树影,其实可能什么都没变,是自己的心变了。
林岩注视着叶紫柔美的双眸,几乎融化在那两湾波影里,冲动地几乎把在心里憋得难受的话脱口而出,终于忍住,拉住叶紫的手郑重道:“叶紫,等我志愿期满,你跟我走吧!”
叶紫看着林岩,眼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林岩,你让我跟你走,去哪儿?去美国吗?”林岩点点头。
叶紫低下头,半晌道:“林岩,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你就远没有我想象中的成熟和有担当。你选择带我走,其实是选择了逃避,今天走了去了美国,如果在那里仍旧有你不想面对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还会选择逃避,逃到什么时候是头?当你学会面对和担当,我跟你去天涯海角都没有关系,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我们内心超脱坦然无愧天地无愧他人,为什么要逃避呢?林岩,我从来没有怀疑你对我的感情,但是,如果仅仅为了感情,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不早了,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