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岩被说得哑口无言,无奈点点头回去。是夜,林岩翻来覆去一宿没睡,把叶紫给他上的这一课回顾消化了一番,觉得这可比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难得多,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总觉得自己秀外慧中大智若愚,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骤然间给扣了一个不敢担当的帽子,原有的豪情壮志远大理想突然间都毫无底气,觉得自己连个妞儿都摆平不了,就谈不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了。第二天带着硕大的黑眼圈一开房门,小笼包子竟意想不到地来到了,对面宿舍却没寻到叶紫的身影。吃着包子脑袋里想着事情,最后一个包子下了肚却想不起来是什么馅儿的,不似过去那般香甜。
林岩这些年完全是跟自己较劲,一直是学霸一枚,学业以外的事情几乎不闻不问,家庭条件优渥,也不用他操心。在认识向阳和李晚成之前,也没什么朋友和交际,从离开校园到步入社会半年多,犹如呱呱坠地,碰到这些感情与现实交织在一起的难题,委实头疼。偏生内敛,又不会开解自己,几个不眠的夜晚下来已是形销骨立憔悴不堪。这一日熬完一上午的时光,拎着饭盒准备去吃饭,丧荡游魂间竟奔了厕所而去。李晚成的电话来得恰逢其时,不然落下个打屎吃的话柄,多年清誉就要毁于一旦。得知向阳白粤川来到,林岩小小振奋了一下,向阳那句“你在是宝、你走是草”言犹在耳,想这厮也算是过来人,正好借机求教。
几人见了林岩,也惊了一吓,李晚成围着林岩转了一圈道:“怪不得人说婢美妾娇,非闺房之福,果真是好火费炭、好菜费饭,林岩你也节制着点儿,学医的人怎么不懂得养生呢?纵欲过度的危害你比我们更清楚啊……啊呸!”李晚成正嘚啵嘚说得欢,林岩抄起一把小米椒塞进了他嘴里,辣得李晚成猴子般乱窜。
向阳拉林岩坐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道:“林爱卿,为朕分忧虽说是臣子分内之事,但也要保重身体,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臣,朕的天下还要仰仗林卿家你们这些忠良啊!”
林岩长叹一声:“够了啊,哥们儿都快行将就木了,你们就别拿哥们儿寻开心了。向阳,上次你跟我说的‘你在是宝、你走是草’哥们儿是深有体会,哎哟,愁死我了。”
向阳笑道:“先别说啊,让我猜猜,你肯定是跟叶紫说了要带她浪迹天涯从此并肩看彩霞,结果人家不跟你走,说你不敢担当、消极避世,不是个真正的爷们儿……”
林岩眼睛瞪得铜铃大小,被瘦削的脸庞一衬,吓了向阳一跳:“可以啊向阳,都让你给猜中了,不是你告诉叶紫那样说的吧?”
向阳不屑道:“拉倒吧你,就你那话,你跟谁说都得挨一顿暴悴,更甭说是叶紫了。叶紫是小地方人不假,但人家冰清玉洁书香门第,要模样有模样要温柔有温柔,人家能看上你,不是因为你比人家强,不是因为你海外有亲戚,是因为你的人好。你呢,你是拿你觉得你比她强的地方去跟她不如你的地方比,但凡有点儿自尊的人都不吃这一套。说得严重点儿,你这是利用她对你的感情逼她放弃自我。都什么年代了,动不动就我带你走吧,牵牲口还是移栽树木呢?凭什么人家爹妈养了二十来年的心肝宝贝,就得跟着你走?你还以为跟过去买童养媳呢,给两个钱儿就想把姑娘领走。在感情的范畴里,走是下策,学会面对才是成熟。”
林岩叹道:“唉,我是平生第一次感觉在兄弟和女人面前感到无地自容,就跟成子在经历了那个炎热的午后的感觉一样,我怎么变成了那般卑鄙无耻的人了呢?”
李晚成连连叫屈:“林岩,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李晚成敢作敢当,出了事儿咱不躲不逃,杀剐存留悉听尊便,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向阳擦了一把被李晚成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转向林岩道:“林岩,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优柔寡断拖泥带水,你如果真爱叶紫,就得拿出个态度来,一旦需要一方舍弃自己的利益,那也是男人应该首先作出放弃和牺牲,多替对方想一想,不要老打自己的如意算盘。”
林岩长叹一声:“向阳,你说我是那么自私的人吗?我告诉你,这里头有事儿。”
“什么事儿?”向阳李晚成白粤川异口同声问道。
林岩再度叹道:“咱们在叶紫家过年,高明德请我到他家吃了一顿饭,你们知道吧?”
“知道知道,你喝多了被姨太太送回来的。”李晚成道。
“那天在高明德家里,老家伙是拼命给我灌迷魂汤。你们知道,叶紫和高姗医专毕业回来,正在实习期,今年七月份就要正式毕业分配。高明德是县卫生局副局长兼县医院院长,叶紫能不能分配,是分配到县里还是乡卫生院村卫生室,高明德在这件事儿上有很大的话语权。如果没有我在这,叶紫和高姗的分配都不成问题,但现在我卷进来了,你们也知道高姗……对我有点儿那个意思,我要是拒绝了高姗,就等于得罪了高明德,也就间接影响了叶紫的分配,那我就造了大孽了。我要是顺着高明德的意思跟高姗好,我更他妈不是东西。我要是谁都不顾一走了之,心里头确实是放不下。你们说,除了带着叶紫走,我还有什么办法?”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不禁纷纷骂起高明德来。向阳嘬了半天牙花子道:“那,高姗是什么意思,她就真同意她爹这么干?”
“我猜高姗不知道,高明德跟我说这话的时候,他把高姗支出去买菜去了。要是依着高姗的性格,断然不会同意高明德这么做的。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要跟高姗说了,她不得因为这事儿跟高明德闹上天去啊?虽然我不喜欢高姗,可她人不错,对我也不错。我不能因为这事儿把人家里弄得鸡犬不宁。对叶紫,我更不能说,她跟高姗现在的关系很微妙,进一步就情同姐妹,退一步就路人甲路人乙,我怎么能干那种火上浇油的事儿呢?唉,我看我就是个多余的人。”
向阳同情地拍了拍林岩肩膀:“别着急,是疖子总会出头,现在早知道反倒是个好事。不然一切蒙在鼓里,等无可挽回的时候一切都晚了。这事儿,咱们大家一块儿想办法。”
李晚成忙在一旁附和:“对,这事儿你就包在向阳身上了,实在不行向阳你去把高姗追到手,也算是救林岩于水火,这种怜香惜玉两全其美横刀夺爱的事儿你是最愿意干的了,是不是?”
说话间,林岩的手机响了,接了之后“蹭”地站起来道:“急诊,我得抓紧赶回去,不陪你们了。”
人命关天的事儿,几人没有挽留,倒是李晚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追出去跟林岩叨咕了几句回来了。
向阳端起酒杯,叹了口气道:“想林大硕士燕北大学何等人物,手中钢刀一把,谈笑间开膛破肚血肉横飞看淡生死笑傲江湖,也是神一般的存在,没想到一遇到儿女情长就英雄气短了,唉,红颜祸水。李晚成,再上两盘肉一打啤酒,把你抠滴,老子给钱!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李晚成笑道:“行了,你那身千金裘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怕坏了我店里的风水,服务员,上菜上酒,吃死两个不要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