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瑶岑入住的第二天。
继父叫佣人给二楼的大客厅,所有家具都挪个位,重新布置。
周围空旷,微风吹,拢在一旁的白色窗帘懒懒地动了动裙摆。
三面光线披着橙衣都爱怜地抚摸着正中央的大钢琴。
黎瑶岑手摸上去,冰冷的、生硬的钢琴键,轻轻一按,清脆的音符跳动。
她兴致缺缺地十指灵动地连弹,完全随心意动,弹的有些杂乱。
音停时周围寂静异常。
于是自然而然,耳朵听到细微的咔擦一声。黎瑶岑扭过头去。
宽大的墨绿色叶子交叠的缝隙里,一抹白影稍纵即逝。
晚上。
用过晚餐之后。
黎瑶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璀璨繁复的灯光亮亮地晃着眼。黎瑶岑怀里抱着尤克里里,发着呆,发着发着眼睛有些酸。
没哭。
叩叩叩。
黎瑶岑起身,将乐器放到衣柜里,才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一开,是她光鲜亮丽的母亲,左手捧杯底,右手指腹轻轻搭在玻璃杯杯壁,透着股优雅劲;抿唇一笑,五官里漾着温柔,声音都是黄莺莺鸣。
“怎么把门锁了?”
黎瑶岑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没回答,默默盯了会对方潋滟泛红的朱唇,侧身让她进来,然后又将门锁上。
黎母将牛奶放在桌上,施施然坐在床上,环视四周。
扫视了房间后,火力终于全集齐在黎瑶岑身上。
那目光灼的慌。
黎瑶岑的脚拇指在无意识地动来动去,往东往西。她站在黎母面前,肩慢慢地塌了下来。
她听到冷淡严厉的声音扑面而来。
“为什么不高兴?”
黎瑶岑呐呐了半响,她以为她吐出了字语,但其实全消音在唇齿里。
黎母眉头微蹙,“说话。”
“……没有,为什么。”
面前黑影压过来,光亮全遁走。
黎母手指掐住她的有些肉肉的脸颊,涂的艳红的长指甲搁在肉坑里。
近到闻到股淡淡的指甲油味。
她的脸被迫抬起来。
直视着那双复杂的、算计的、冷漠的成人的双眼。
“你看看你这张脸臭的,除了眉眼像我,其他哪有一点像?!啊?性格闷吞吞的,是不是臭水渠待久了,连嘴甜也不会?至少也给我笑一笑啊!你不是喜欢音乐吗?做梦都想要一架钢琴吗?老娘辛辛苦苦,第一晚就在吹枕边风,你看你,唉!终于得到了,却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我站在你爸旁边,都替你尴尬!”
她在耳边压低声音威胁道:“人前至少也得给我装装样子!笑,乖乖地笑,委屈失望痛苦也好,都要在你爸面前笑,做个甜心女儿,正好跟那一位形成对比,对方越嚣张闹事,你爸就越宠你。娘俩苦尽甘来,这样的好日子……向哪找去?!”
黎瑶岑眼里抖着泪质问,“以前的……难道不算好日子么?一家人整整齐齐,快快乐乐的,难道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黎母嗤笑一声,眉目都舒展起来,为她的幼稚发言感到可笑。
松开手,手指在她额头上戳戳点点:“我的妈耶~在傻缺身边待久了,脑壳也不灵光了!那位,现在在法律上,血缘上,可是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况且,有豪车相送,有华服做伴,你想买什么电子产品就能买什么,文艺乐理兴趣什么的,可以高薪请老师一对一教,就算你想当个咸鱼,也能快乐地躺一辈子!”
“你自个儿要想清楚!”
黎瑶岑抬起头,将眼泪流回去,“你……不会感到羞耻和愧疚么?”
啪的一声。
左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黎瑶岑扭着脖子,脸别在一边。
“吃我的,穿我的,你身上的这一切都是我得来的,不知感恩罢了,是不是还在心里埋汰我?!”
“不管我做什么,你要记得,我是你妈!这样都是为了你好!”
黎母叭叭叭说完,有些累了,也不想见这糟心玩意儿。挥挥手,又想说些什么,但又无话可说,于是顺了顺额边的发丝,让它们合心意地贴在某处。
黎瑶岑喉咙哽咽,无声地深呼吸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成年后,我会搬出去,我会自己找工作养活自己。”
黎母的手搭在门把上,她闻言,冷笑一声,“呵,随便你。”
随即转动门把走出去。
……
时针哒哒哒地走向十一点。
黎瑶岑已经在房间里闷了两个小时,桌上的牛奶没动。她一直讨厌喝牛奶,以往她不喝,会有某人苦口婆心地哄她喝。
这会,换了个陌生地,需要她小心翼翼地去讨好别人脸色过日子。
她感到口渴,泪痕早已干涸,一摸脸上,干干的凉。
黎瑶岑打开门走出去,走廊昏暗寂静。
但仍能听到细微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