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芊芊不由身体往一旁倾,最后松开,揉揉发酸发青的手腕。
鼻子动动,对方身上传来一股霉尘味。
六叔道谢之后往后转,往回走,身影很落寞。
风中响起切切低语:“那条鱼,那条鱼,真是我平生吃过最好吃的鱼。阮哥还想丢来着嘿,败家玩意。可惜啊。是阮哥钓上来的,我等了三天,也没见着同样”
郝芊芊隐隐听见鱼腹、蛛卵二词,眉心不禁一皱。
默默往前几步,保持距离的同时还能听见对方的自言自语。
可惜六叔不说了,一直在咳,咳的整胸腔在震动。他停住脚步,深深佝偻着腰,哇的一声吐出一滩秽物。
在雪上呈对比分明的黑色。
等六叔离去不见身影,那滩秽物也无动静的时候,郝芊芊才上前低头查看。
一滩浓稠的黑色黏液,里面不知包裹着什么东西。郝芊芊捡起一根枯树枝扒拉开,腥臭的味道散发来。
怎么,是些稻草、石头和枯叶?
怪异的是六叔。
阮家夫妇或许是因为他的缘故,以及村里总是丢失家畜,才想着出村避避祸头。
毕竟两件事之间,是可以联想的。
郝芊芊抬起头,悚然一惊。
六叔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折返,冲着她露出憨厚的笑,大黑牙湛湛发亮。
郝芊芊枯枝一扔:“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家的猪还没喂呢”
她往左转,顿住,面对的是灰白的墙壁。
再回身,六叔不见踪影。
空荡荡略显暗黄的客厅,钟表哒哒,四周旮旯角落里,传来细微的簌簌动静。
一哲学问题涌上她心头: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回忆结束。
郝芊芊脸有些黑。
她早先观察过整座房子内部,没有门。窗户可以打开,但是上面筑着铁杆,细密,只能一只手伸出去。
任何大呼大喊的动静,唤不来他人的回应。
解千愁是意外。
遛狗遛到这边来,看见了她。
毕竟是大佬。
郝芊芊莫名涌起自信心。大佬喊她出去,那就一定能出去。
她下意识的摸自己的腰间。
她的黑色小布袋,此刻安静且悠闲的躺在床头间。
靠。
郝芊芊提着斧头,心里唾骂自己万分,而后打起精神,随手一砍地上蠕动的生物,搜寻房间。
没多久,终于看见一扇隐藏的门,和墙壁是一样的颜色。靠着鼓起的大大小小的气泡拢成的轮廓,可以依稀辨认出是一扇门。
气泡破裂,剥剥的发出声。干裂的墙皮开始往下掉,露出里面的胡桃木色。
郝芊芊暴力的拆开门,出去,惨淡日光照在自己身上。呼吸着新鲜空气,她感到此刻无比安逸。
静静享受了几秒,她朝解千愁走过去。
二狗子蹬着后腿默默远离。
人瞧不出是什么神色,狗倒是明显的嫌弃,还拟人化的抬起前掌捂住自己的狗鼻。
郝芊芊停住脚步嗅嗅自身:“待太久了,鼻子无感了。”
困住郝芊芊的房子渐渐成扭曲的虚影。
面前是一块空旷的雪地。
六叔虚弱的躺在上面,喘着粗气,七窍中流出黑水,像是不行了的样子。
郝芊芊脸色古怪:“我刚刚是在他的身体里?”
不行,想吐。
六叔肢体挣扎,面露痛苦,艰难的将手抬起来,朝着解千愁一行人的方向,口齿不清的叙说些什么。
听不清楚,但也能按常理猜到是救我二字。
郝芊芊:“还能救吗?”
解千愁:“回天乏术。”
郝芊芊:“他是被什么生物寄生了吗?”寄生二字斟酌了几下。
解千愁:“不知道。”
郝芊芊:“?”
解千愁一直困倦稍显耸拉的眼皮掀起:“抬手就能灭的小玩意,为什么要知道它?”
郝芊芊:“”
郝芊芊:“你说的对。”
六叔最后变成一大滩黑水。
洁白的雪花飘落,渐渐覆盖。
两人一狗的身影就这样静静看着一生命的逝去。
回去路上,郝芊芊在解千愁身后踩着对方影子走。
到岔路口。
两人的家在不同方向。
郝芊芊站定,突然大喊一声:“解千愁!”
“嗯?”解千愁闻言侧过头,手一紧,拉住了往前奋进的狗。
“谢谢。”
郝芊芊咧嘴灿烂的笑,眼睛清澈,在一张脏污的脸上。
“嗯。”
解千愁眼底缓缓聚起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