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生点头,道:“走,我们去见父亲。”
“夫人不让您去见老爷。”
“我一直很听夫人的话,这一次…我很想试试,若是不听,又会如何?”
陌芸觉得大少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从前的大少爷虽然也待他极好,但却总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在自家府上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可现在大少爷的精气神一下就亮了。
陌芸笑了笑,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她替柳俊生缠住了柳年院子里的下人。
柳俊生顺利地闯入里间。
一股刺鼻的恶臭袭来。
他下意识地以宽袖掩面。
耳边仍还传来下人一声声地“您不能进去”。
他心感有异,加快了步伐。
待他走到柳年榻前时,他整个人都楞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昔日风风光光的柳家家主。
他颧骨高耸,瘦得似乎只剩下骨头了。
他睁着眼睛,浑浊的视线里像是仅余荒芜。
柳俊生捂着嘴,视线逡巡,很快便看到了那股酸腐恶臭的来源。
怎会如此!?
柳年怎会落到连屎尿都无人清理的地步?
他颤着声,喊:“父亲!”
那双无神的眼神微微动了动。
柳俊生按住他的肩膀,提高了音量,又喊了声:“父亲!我是俊生啊!你还认得我吗?”
“俊生?救救我,救救我……”
“发生什么了?”
“贱人!梅若,贱人……”
他眼神微动,猜到了大概。
他还想再问什么,然柳年已经虚弱无力,唇瓣翕合,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他将门窗打开通风,亲自烧了壶水。
待到水温变凉后喂着柳年小口小口地喝下。
他安抚道:“父亲,一切有我。”
柳年老泪纵横。
他将柳年背起,一步步走出这暗无天日的囚笼。
下人见这阵势,立马将他围住,道:“大少爷,没有夫人的吩咐,您不能把老爷带走!”
“老爷?”柳俊生笑,他说:“你们进去看看,他活得还有一分为人的尊严吗?更遑论是老爷!老爷病倒以前待你们不薄啊!你们竟能与夫人沆瀣一气,你们有良心吗?我柳俊生的确没用,自打出生起就活得不如柳府下人,我甚至连我的生母都护不住。但是今天,我就是一定要带父亲离开,你们要如何拦我?要像毒死我母亲一样毒死我吗?”
“大少爷,你三思啊!夫人本就因为小姐的事情要把你赶出去,你现在又这样,夫人怎么饶得了你!”
柳俊生背着柳年的手紧了紧。
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或许他就不该管柳年。
毕竟这么多年,柳年一直都纵容着梅若母女。
柳年应该从未将他视为儿子。
他一个人离开柳府已是前途未卜,如今再带上一个病得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柳年,岂不是自讨苦吃。
他苦笑,道:“没有一个儿子能看着自己的父亲受到非人对待而视若无睹。你们想做什么尽管来。”
能否走出去他不知道,但他一定要尝试走出去!
“放肆!反了你个贱种了!”
梅若的声音穿堂而来。
她脸上的脂粉太过厚重,走得急了便能看到粉尘簌簌地下落。
柳俊生撇开脸。
梅若指着院子里的下人吼:“我养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连一个贱种加一个快死的老人都拦不住?还不赶紧将老爷送回屋里?”
“那大少爷呢?”
“绑了!关进柴房!不给吃不给喝,我倒要看看这贱种有多硬的骨头!”
“夫人,你这么做是犯法的!”
“在新柳镇,我就是法。”
“官府会把你抓起来的。”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能耐去报官。”
“夫人!父亲是你丈夫,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这是你该管的事?柳俊生,别以为听了那酒馆小娘们说了几句话就不得了了。怎么,她说众生平等你就信了?你也不用你那猪脑子想想,如果真的能平等,那为什么皇帝只有一人?皇后只有一人?为什么我不能当皇后,只能委身给柳年这种人?
醒醒吧,你一出生就注定了你的命运。这就是你的命!你如果不想当柳府的大少爷,我也可以送你去伶馆。听说啊,很多贵妇人就喜欢你这样软软糯糯又听话的男子,若能得她们青睐,倒也是条不错的出路。
你选吧!到底母子一场,我也不想把你逼急了。你如果不想选,那就留下来,跪下朝我磕头,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与我和妍儿作对。怎么样?母亲待你还是不错的吧?”
荒谬!
太荒谬了!
柳俊生摇头。
他将柳年往上顶了顶,他大喊道:“陌芸,去忘忧酒馆寻程小姐,就说柳俊生求她相助,盼离开柳家。如若事成,柳俊生一生感念不尽。”
站在最后的陌芸立马跑开。
梅若气得不轻,吼道:“赶紧去追!”
柳俊生就这样和梅若对峙着,直到日暮西垂,直到黑暗降临。
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下人们多次欲要从他背上抢走柳年,他只能拔下发簪,以死相逼。
他说:“如果你们敢动我和父亲一根毫毛,但凡陌芸脱险,官府和整个新柳镇的人都会知道柳夫人的恶性。我贱命一条,可若能拉得高贵的柳夫人陪葬,似乎…也不亏。”
因此,梅若等不到下人追回陌芸的消息便也不敢轻举妄动。163x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