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甚少穿得这样艳丽,很好看。”苏樾轻声出言,先打破了沉默。
晨星心头一热,手中的书卷几乎落下,暗暗平复着心绪,才轻轻将东西放在案上,望向台阶下那个无数次在心中描画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
晨星一步步走下台阶,抬首对上对方的眸子。
虽然是她长他两岁,可他却高她许多,需要她这样抬着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容。
苏樾面色如常,不躲不闪直视着她道:“此次前来,实是有要事与阿姐商议,顺便也可一赏比武大会的风光。”
“果然,”晨星叹了口气,自嘲笑道,“我就说,苏长老潜心修道,若是无事,也不会从仙山上下来。”
苏樾微微一笑:“阿姐,这么多年了,我听你的语气,却仍有怨意。”
若常人面带笑意地说出这样的话,自容易让人觉得有些许讥讽之意。可苏樾如此说,却只是真实抒发心中所想而已,那笑容澄澈无比,又带着些许疑问,显然是真的不理解对方为何如此。然而也正因这样,反倒令晨星更加伤心。
晨星缓缓在他身边踱着步子,恢复了素日里的散漫样子,慢条斯理地道:“修道之人自可勘破红尘,但晨星却只是个俗人,此生身在红尘心念红尘,踏不出这万丈红尘,既不能、亦无心去放下什么。”
苏樾摇摇头:“阿姐如此说,倒像是在赌气了。”
晨星知道若他俩一味纠结于此,不过是鸡同鸭讲,终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换了轻快的语气说道:“好了,你难得来这里一回,有什么要紧事就说吧。”
苏樾不语,从袖中摸出一个玄色荷包递与对方。
晨星不解地接过荷包,摊开手心,竟从其中抖落出一根缀满银铃的黑绳,不由大惊,颤声问道:“这,这是……!”
对方面露沉痛惋惜之色,不忍地点了点头:“我一看便知,这应该是你们宫里的物件。”
“你从何处而得?!”晨星下意识地抓了对方的衣袖焦急问道,又忙松开。眼中噙泪,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苏樾低声道:“之前给阿姐传信的同时,我也派了人前去追踪那形迹鬼祟之人。昨日收到飞鸽传书,附上这枚链子,说是循踪的途中于山林内瞧见了……那位飞影的尸体。”
飞影并非一个人名,而是凤祈宫所有负责查探消息、追寻踪迹的女子总称,她们并非只在宫中,而是遍布江湖各处。多出身孤寒,得凤祈宫庇佑,因而甘愿效力。
晨星握紧那串链子,垂眸饮泣,许久不言。
“阿姐节哀,我门中人已将她好生安葬了。”苏樾伸手想要安慰她,将要触及对方的肩膀时却又一顿,终是收了回去。
“多谢,”晨星点点头,吸了吸鼻子揩去眼泪道,“那你的人可打探出什么来了?”
“我接到消息时,他已跟着那人到了永川,然对方似乎仍要一路南下,且形迹虚无不定,倒叫他几次险些露了行藏,若要知其来处和真实身份,恐怕还需些时日。”
“一路往南……”晨星喃喃着,思忖片刻道,“我倒是听说过,极南的深山老林中有些信仰邪门歪道的隐秘教派,专门修炼邪术妖法,甚至在活人身上做实验,该不会就与他们有关?”
“阿姐与我所想无异,”苏樾又将一本破旧的书籍递与她,“所以我特地在门中的藏书阁中查阅,再联系阿姐之前信中所述,倒是有了些收获。”
“好。”晨星看了眼手中的书,“等今日的事了了,晚间我再慢慢地看。你好容易来一趟,待三日后比武大会结束再走吧。”
苏樾迟疑片刻,终是应允:“是,一切都听阿姐的。”
江灵殊回到殿中,灵衍已和阿夏在一桌子饭食前等候了,见她回来,便都迎了上去。
“师姐,怎么样?”灵衍殷勤地接过对方手中的雪练,将其搁在剑架上。
江灵殊坐在椅子上揉着手脚道:“若我没猜错的话,那男子确实来自凌霄派,且应是师父的亲眷。”
“这倒是有些意思,”灵衍讶异道,“师父每每提起凌霄派中的人,总是多有不屑,竟还会有亲人在其中。”
“是啊,连我也不曾听说,想必是有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故吧。”江灵殊扶着额,神色似有些疲倦。
灵衍和阿夏见她如此,不由又担心起来,忙上前嘘寒问暖,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自己忙了一早上,如此骤然坐下松泛,攒下的疲劳自然一齐涌了上来。只是又连一丝胃口也无,这就有些不大寻常。
江灵殊看她们俩人一直围着自己转,心中过意不去,好说歹说哄得二人先行用饭,自己靠在软榻上合了眼休息去了,刚一躺下,便只觉沉沉睡意袭来,陷入无边深梦中去。
灵衍心中惦记着自己的师姐,面对一桌子美味佳肴也没心思好好享用,只将火腿鲜笋汤泡饭匆匆扒了一碗便搬了个凳子坐到榻前守着。
江灵殊侧身安睡着,呼吸平稳均匀,如玉的面庞恬静美好,看起来并无异样。她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但也依旧一手支在榻上托腮继续瞧着,连眼睛都极少眨一下。
阿夏捧了杯红枣茶,本欲递给灵衍,看到对方那般专注地瞧着江灵殊,却是一愣。
若只是寻常关切倒也罢了,可她总觉得那样的眼神并不似一般同门间的情谊,即便是她这么大大咧咧马马虎虎的人都看得出……
许是我想多了。阿夏在心中笑自己一惯喜欢胡思乱想瞎操心,将茶搁在灵衍手边的小桌上,转身离开,却又忍不住回望一眼。
灵衍似乎连那杯茶的存在都未注意到,自始至终只望着眼前酣睡之人,神情平静无澜,乍一看上去甚至可说有几分淡漠。
但细探究时,便可见眸中溢满温柔,只为那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