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爷正一脸窘迫,听到殷绣的声音,立刻投去求助和期盼的目光。女孩子们也纷纷转头看向殷绣。
殷绣觉察到何玲眼中的敌意,却也毫不在意,环视众人说道,“这些面具所用的丝锦、绢帛、金丝银线,珍珠玛瑙都取自本郡殷实之家,不曾损耗穷人一个钱币。”
“另有,面具的制作都是由本郡的布商和绣坊完成,出自百余个绣娘之手。这些绣娘都有丈夫,子嗣,爷娘,每人都分得了五十钱的酬劳,可供一家半年温饱之需。”
“最末,今日庆典结束之后,这些面具会由官府一并收集登记,到小市上进行官卖,官卖所得之资,充入本郡库银,用于修缮义庄,施粥赈粮,更是一桩美事。”
曹老爷听着听着,忍不住鼓掌称赞,站在后面的殷老爷更是笑成了一朵花儿。各家小姐听罢也都朝殷绣围拢过来,争相与她结识,又争着去选漆盘中的面具。
曹老爷趁机与殷老爷腹语,“你家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明事理起来?比你这个糊涂爹强上许多了!”
殷老爷原本笑容可掬,听了此话立刻吹胡子瞪眼。却又很快泄了气,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些伤感来。出水痘生了一场大病,他的七丫头就忽然变成了个大人了。眼前这位仪态万方的女子,真的是他的绣儿,是那个顽劣至极的稚童吗?他忽然觉得,偌大的洛阳太小了,这般有心智有胸怀的女子,应该属于更高更远的地方。
“好!说的好!”这时又有一个老人拍着巴掌,缓步走过来。曹老爷等人见了,齐齐躬身作揖。
这老人一袭黑色的襦衫,头上戴着高高的黑纱纶巾,长眉垂坠,却似乎隐藏着几分凶相。
殷绣看向青梅,青梅忙附耳解释到,“小姐未曾见过,这是本郡的三老太爷。”殷绣点点头,依稀记得曾听说过,所谓三老,乃是专掌教化的乡官。一般是由县乡最有名望的老者担任。看着老人身后两个低眉顺眼的年轻男子,又问,“那后面两人又是?”
“那是三老的两个弟子,崇道和崇德。”
“那两个人坏得很!”雪酥这时插嘴道,“听说,每次郡中举行这类庆典,他们就专监视着各家女子,一旦发现有不符礼教的行为,就到三老面前去告密状,这女子的名声,也就毁了!”
青梅又说,“历年花朝节都要选出一名魏紫仙官,由太守,三老和望族乡绅共同商议,三老要选谁家女子,全听这两个弟子的意见呢!”
“竟有这等事!”殷绣忍不住低低的叫了一声,果然看到三老身后的崇道朝自己瞥了一眼。
三老又转身看向曹老爷,“各位乡绅老爷,祭祀花神的仪式可以开始了吧,可不要误了时辰。”这话同样是说给女子们听的,祭祀花神的典仪,女子不能在场,须退避到百步之外,才合礼数。
“小姐,我们快走吧。”青梅扶着殷绣,随着女孩子们一起往小树林中去了。牡丹的浓郁香气阵阵袭来,殷绣一时有些恍惚,仿佛满眼的牡丹倏忽间全都变成了虞美人,自己又是那个满脸痘疤的麻姑子了。幸好,青梅和雪酥掌心中的温热让她很快缓过神来。她的命数已经改变,许多事物也跟着不一样了。
祭祀花神的仪式已经开始了。三老协同曹老爷等乡绅行至射圃中,儒绅按长辈、晚辈秩序排列,唱礼人列于神位之右,曹老爷作为司仪列于神位之左,两位献者请出了花神塑像,唱礼人宣读仪程,秦乐、鸣炮、献供撰、焚香。
射圃亭中的宦官们于亭中观礼,小树林中的公子小姐们也要静默而立,直到祭祀结束。一时间万籁俱寂,只有唱礼人的高声吟吟响彻天际。
殷绣随着众人垂首站着,正觉得有些无聊,目力余光中,却见到一抹黑影,鬼魅一般在小树林中若隐若现,慢慢的朝曹老爷身后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