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凤凰殿后片刻,小黄便也随之而来。 “你来此处可被人看见?”邢雨诗问道。 “不曾……”小黄啜着水,低声道。 邢雨诗冷哼一声,倚在榻上抚弄着自己的手指,斜睨着小黄道:“黄顺常近日变化很大呀,到底是有了陛下的宠爱撑腰,瞧瞧,坐姿都直了。” 小黄端着本子的手顿了一下,复又继续饮水。从前她在邢雨诗面前恭顺唯喏、低声下气,而今早已变得沉着冷静、应对如流,知道什么时候该摆出什么表情。“夫人多虑了!不过是顺应时势,以使卫皇后更加信任罢了。夫人交办的事,子玉并未忘记!”小黄看起来有一丝恳切。她自然知道邢雨诗是为何发作。她今日就说了两句话,一句令侍婢唤太医,一句引胡婕妤直言所想。 “那就好。”邢雨诗说着,对萍儿使了个眼色,便见萍儿自里间取了个物件过来递给了小黄。 小黄接过那物件,发现是封家书。 她并未放在心上。父母都不识字,家书多半由他人代笔,既然代笔,又有多少是父母肺腑之言? 其实先前平阳公主与卫皇后也向她保证过父母安好,她最初也不能完全相信。直到平阳公主携她出宫远观到家人,才放下芥蒂。说来,邢雨诗并未如她承诺般善待小黄家人,然而纵是陋室有风、粗粮果腹,也比家人曾在乡村靠天吃饭的生活要轻松。所以她也就宽心了,只求结束这一切后,以己之力令家人过上富足的日子。 此时她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担忧不已的样子阅读,阅毕又松了口气,顺便叩谢了邢雨诗照顾父母一事。“不过夫人,”小黄叩谢后,询问道,“下一步又该如何?” 邢雨诗也皱了皱眉:是啊,下一步如何? 过去靠家中财力支持陛下征战,她在宫中自然摇杆挺得直。现在与之相反,因家父获罪,宫中女眷不再尊崇于她甚至对她嗤之以鼻,她内外无人,真不知该如何发力去夺回一切。就连之前春季报复性地对战马、饲料动手脚,也因卫青未作为主力出征、霍去病军中一个小医徒而化解!难道,她当真时运已过? 说起来,为何她对那军中的小医徒如此在意?草乌是西域惯用麻药,大汉还并未普及,纵使军中方技再多,也不该粮草才一入营就被发现了。而知道这些奇奇怪怪之物又善于凑巧发现的人…… 不,不会。刘卉紫又怎会入营做方技? 可是,她确实是逃出宫行踪不明。能帮她的,无非是卫子夫、平阳公主等人,或是一贯袒护她的韩焉…… 对了,韩焉也在随军出征!难道…… 小黄看着邢雨诗皱眉思量许久、又突然弹起身子好似想到了什么,便有一丝警惕,状若关心道:“夫人,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邢雨诗回过神来,又倚回榻上,缓了口气道:“你莫要打听我心中所想。我还未能完全信任你。不过,你父母我会照料好,你放心就是。”她说着,又陷入沉思:不行,不能让陛下知道刘卉紫的去向,得想个办法! “夫人,”小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倒是觉得,当下最重要的,该是为自己找一个靠山……” 邢雨诗闻言冷笑:“我会不知?可宫内人人对我避之不及,上哪找靠山。” “夫人,你我最大的靠山,是陛下,不是别人啊!”小黄低声劝道,言辞恳切。 邢夫人一怔,恍若醍醐灌顶。陛下,可是有些时日未来凤凰殿了。她眼神妒忌地看着黄子玉:“陛下近日可是在你处较多?” 小黄赶紧俯身:“妾可想法叫陛下来,夫人可要留住陛下!” 邢雨诗上下打量了黄子玉一番,心中到觉得她说的极是。如今宫中无人与自己为伍,唯一能抓住的,就是陛下那分爱意。“嗯,”邢雨诗神色缓和了些,将小黄唤到身边后,对其耳语了一番。 “啊?”小黄傻了眼。 小黄自凤凰殿离开的路上,一直在神游。 她心中有数,战马一事她是万万不敢从邢雨诗同犯,便对卫子夫和盘托出了邢雨诗所想。平日也无非是假意帮着留意卫皇后身边之事和动向罢了。如此看来,自家道中落后,邢雨诗一直未能翻起大浪。 不过,小黄至今还不知邢雨诗还独自对霍去病军中马饲料做了手脚。这是邢雨诗自己安排的,并未通过小黄。 故而,刚才邢雨诗对小黄耳语之时,她委实不解邢雨诗是为何突然做了此决定。 不过细细想来,这也并无不妥。若能借此招,还卉紫一个自由之身,倒也算她回报了卉紫当初帮扶关爱之恩了。可,这件事究竟该如何令卫皇后答应协助?想来,卫皇后应该也是不愿见瑞云夫人归位江离殿的吧…… 正当小黄打定主意之时,一个身影一闪便到了面前。小黄一惊,定了定神一看,是一面容俊秀身材单薄的男子,正冲着自己别有深意地笑。 “你是……”小黄退后一步,警惕地问。 “小美人,”那男子赖皮地靠前一步,抬手便勾住小黄的下巴一抬,“借一步说话?” 小黄欲挣开之时,却被那男子猛然捂住嘴巴,拖向一旁背静之地。她的侍婢本欲呼救,却被那男子随手丢了个石子打晕了。 自韩大夫随军出征,宫中便无外臣随意走动了。最近也未听说哪家儿郎又得了陛下青睐。这是谁? 那男子寻得合适之处,便松开了捂住小黄嘴巴的手。但小黄并未大声呼救,她睫毛颤动明显有慌张害怕之意,可还是定定地看着眼前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黄顺常,前途无量啊。”那男子开了口,竟是一副女儿嗓音。 “你……”小黄指着面前人,满眼茫然。 “你不认得我也是应该,你入宫之时我已鲜少走动,你又常年关在凤凰殿院子里。”那女扮男装之人似是对小黄极为熟稔,“你只需告诉我,适才邢夫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嘱咐我好好照顾陛下而已。”小黄回答。 “再说一遍。”那女子眉毛一挑,似哄劝似威逼。 “……邢夫人想见陛下……令我想办法……我……”小黄故作一脸为难。 那女子见状,便自怀中摸出一个物件,丢到小黄手上。小黄一看,是阳信长公主的信物!信物为真,但她仍无法肯定眼前人的真假,万一信物是这女子偷的捡的怎么办? 看出来小黄的顾虑,女子非但没有不满,反而欣赏地一笑,“随我来吧。” 小黄见无危险,便随之而去。 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永巷一座废弃宫殿。女子将她留在门外,自行入内。室内等候的正是平阳公主。小黄偷看一眼,只见二人相当熟络的样子,又似有事务交办,一时有些理不清头绪。她担心被里面发现,便也不贪偷听,走了两步到一旁候着。 不多时后,女子出来,平阳公主带着随性自行离去了。那女子找到小黄,问道:“这回可信了?” 小黄犹豫了一番,略带迟疑地点点头。 “我隐约听到,邢雨诗是要你想办法令瑞云夫人死去,是否正确?” 小黄吃了一惊,抬头看向那女子。只见她眉眼间光彩夺目,似是极为通透聪慧。原来她竟然听清了邢夫人所言,找自己,只是为了求证。 “是……”如今承认与否也没关系了,小黄点头道。 “此事交由我办,你莫要再向第四人透露,包括公主、皇后。”那女子叮嘱。 小黄心里一动,很快安定下来。这女子说得对,不透露,让公主、皇后也信以为真,效果最好。“那我今后……”小黄追问。 “你若想寻我,便至此处墙角留下讯号,一日之内我便会去殿内寻你。”那女子看透小黄所想,回答道。 “可是我还不知道你……” “嘘——”那女子打断了她,“聪慧如你,往后会知道我是谁。你走吧,办妥了,我会告知你。” 小黄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小黄离开后,那女子在院中坐定,敲了敲手指思量到:邢雨诗倒是出了个好主意,只是不知是否骗得过陛下。若是我办妥了,便可拿韩焉一把,为将来我与李延年之事,多得一枚筹码。她看着小黄远去的背影,微微一笑。不是良平义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