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那小姑娘的天资再高,如今也不过是个连入门考核都没有过的,几位南华派中的高层虽然因她灵根的缘故格外关注一些,但到底还是要看别的孩子的。 毕竟,修行途中除去天资,运道也是必不可少的。若是连通过入门考核的运道都没有,天资再好,也不过是泯然众人的命数,跟本不值得这些大能们过多关注。 因而,裴景轩用她来招惹谢宗之不成,便无趣地撇了撇嘴,挥手翻了一页。 “诶?”天生操劳命,一心要给不在家的姬师弟选个好弟子的贺兰掌门阻止不及,镜上的画面已然换了。 偏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徐持盈喜道:“这是个……水灵根?” 徐持盈便是天生的水灵之体,她天生心性如赤子,于修行之上自然是一帆风顺,比几个师兄都要高出一阶。 可是,人情世故上,就难免欠缺了……些? 好吧,是欠缺很多! 话说,自贺兰掌门继位以来,师弟师妹们都诚心辅佐,没有一个生二心捣乱的。这让看着隔壁(隔了十万八千里的那个壁)山头为了一点儿权利打生打死的贺兰掌门欣慰不已,暗道祖师爷保佑! 可事实证明,上天果然是见不得一个人太得意的。 这不,等师弟妹们陆陆续续都到了能收徒的年纪,隔壁山头原本对贺兰缺各种羡慕妒忌恨的掌门幸灾乐祸了。 ——果然是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呀! 先是师兄谢宗之一脸忧郁地表示:心头郁郁,愁眉难展,恐误人子弟,不便收徒。 贺兰掌门:“……” 好吧,你是师兄,你任性! 考虑到谢宗之那把悲春伤秋当家常便饭,就差时不时葬个花的性子也实在容易影响少年人的心性,贺兰掌门摸摸鼻子,也就认了。 ——没关系,少了一个师兄,我还有二个、三个、四个师弟! 可或许是谢宗之开了个“好”头儿,师弟师妹们对于收徒这件事的态度一个个都比较微妙。 先是裴景轩一听“收徒”二字就卷铺盖走人,再有姬玄真才修到“妙微境”就宣布要出门历练。 如果说这两个还算是正经的话,追着贺兰掌门“嘤嘤嘤”了整整三个月,就是什么也不说的徐持盈,就让人很崩溃了! 无奈,既山不来就我,只好是去就山了。 贺兰掌门幽幽叹了一声:“师妹不想收徒,直说便是。毕竟,牛不喝水,也没有强按头的道理。” 被比做牛的徐真人小小地啐了一口,继而满脸绯红,娇声软语:“还是师兄知我。” 贺兰掌门嘴角一抽:“师妹呀。” “嗯?”徐持盈微微偏头,做了个疑惑的表情。 贺兰掌门语重心长:“你以后,还是少看点儿话本吧!” ——有一个爱看话本的戏精师妹,贺兰真人表示很心累呀! “哼!”徐持盈娇俏地吐了吐舌头,转过身,一蹦一跳地跑了。 眼见师妹终于恢复正常了,贺兰掌门暗暗松了口气,将目光放到了他最后一个师弟慕连城身上。 可是,那时候的慕连城,不过是个两百年的小金丹,收徒什么的,真的离他还很遥远啊! 贺兰掌门顿时悲愤不已! 而后,就在次年的择徒大典上,他一口气收了两个弟子。 ——哼,你们不收,我收! 综上所述种种,贺兰缺才会对姬玄真传讯让他帮忙择徒之事如此上心。 可是,眼见徐持盈见猎心喜,也有了收徒的苗头儿,有一颗老妈子心的贺兰真人可耻地动摇了。 ——要不,就让徐师妹先看看? 万一就看上了呢! 这些大佬的各种心思,裴淼小姑娘是全然不知的。 事实上,这位到了这个时候,也依然不知道自己正在进行一场考核,还是一场能够决定自己日后命运的考核。 不同于慕连城看到的恐惧,裴淼心头自然是有恐惧的。 可是,这些恐惧,却远远比不上悲伤与愤怒。 ——她又想起了那一天,她背着新买的□□熊图案书包,穿着□□熊机绣的背带牛仔,还有□□熊布贴的外套。 那一天是她的生日。 原本,她们一家人都高高兴兴地为她庆祝生日。妈妈做了她最喜欢的酸菜鱼,爸爸给她定了画了□□熊的蛋糕。 可是,就在一家人一起在商场买了新衣服之后,在爸爸穿过马路去取定制的蛋糕时,一切都改变了! 望着眼前看似憨态可掬,可就是能让自己觉得来者不善的大大小小的毛绒熊,心头的恐惧很快就被愤怒代替。 ——我的伤疤的确触之即痛,却也绝不是你们用来伤害我的工具! 造成这一切的无论是谁,都无疑触犯了裴小姐的逆鳞。 而因妈妈要创业养家被半放养的裴小姐,显然是个不怎么好惹的人。 如今见不到罪魁祸首,这些毛绒玩具就遭了鞅。 裴小姐是抓到什么用什么,半是发泄悲痛,半是发泄愤怒,一通打、砸、撕、扯。 说来也怪,先前裴淼心里觉得怕时,那些毛绒熊一个个都气势汹汹,貌似厉害得不得了。 可待到裴淼气势足了,它们一个个反而像是变成了真正的玩具熊,任裴淼顶着五岁的壳子随意欺辱。 将最后一个毛绒熊踩在脚下,裴淼不由冷嘲:欺软怕硬,也算得上是人之常情! 一脚踹开那些东倒西歪的毛绒熊,裴淼捡起先前甩下的书包,像一只斗胜了是公鸡一样,趾高气昂地继续往前走。 但志得意满的裴淼小盆友却没有注意到,在她与毛绒熊打架的时候,挂在胸前的金属挂饰一直在不停地闪烁,就像在反射太阳光一样。 出乎意料的,接下来的路竟然是一帆风顺,并没有如裴淼预想的一般,再有什么阻碍,她很快就通过了这场不自知的考核,达到了一片极为古典肃穆是宫殿式建筑群前。 她在这边兀自研究这些建筑,企图由此判断出自己穿越的朝代——当然,对历史一知半解的她自然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的——那几个一直在观察这届新晋弟子的大能们却是实实在在地震惊了! 一阵悠扬而疏阔的琴声响起,却是大殿四角放置的收音法器放出的《高山流水》。 ——这是事先设置好的阵法,联通大殿之外,唯一的作用便是提醒殿内监考之人:有人通关了! 呃,这是许多次因监考之人看玄光镜看得太嘿而令通关弟子饿晕在殿外后才有的新发明。 毕竟,很多时候,南华派的弟子们都投身红尘之中,门内虽号称弟子三千,多数时候却是只有几个老古董撑门面,跟本就分不出多余的人手。 当然,这也是贺兰缺一直致力于让师弟师妹们收徒弟的原因之一。 ——至少新弟子修为不够,不能下山历练,山上也多点儿人气不是? “快,带进来!”爱看热闹的裴景轩几乎是迫不及待。 这时节,南华山上除了一些扫洒的道童,就只有贺兰缺的两个弟子勉强顶事。且他二弟子玉无暇要忙着处理内务,作为新弟子接引人的,只能是他的大弟子岳无缺。 门外的裴淼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视线便被一片青色阻隔。她抬头一看,便看见了一张又正经又严肃的脸。 原来,那片青色竟是这人的一袭青衫。 裴淼眼珠子一转回想着自己真正五岁时的样子,歪头问道:“你是谁呀?” 眼前的小姑娘又白嫩又可爱,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骨碌碌的,十分喜人。 可是,这个青衫人却仿佛看见的不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成年人,身子一让,道了声:“走吧。” 下一刻,他的衣摆就被一只带着肉涡的手抓住了。 青衫人略有些不解地垂头,便看见小姑娘眼眶通红,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他脸上闪过一丝无措,还有一丝茫然。 想了想,他蹲了下来,努力柔和了声音,问她:“怎么了,可是想爹娘了?” 裴淼一边委屈地摇头,一边在脑子里搜索:究竟哪个朝代是管父母叫爹娘的? 然后,她直得出了一个结论。 ——近现代小说。 …… 这不是正史。 然后? 然后裴小姐忽然就淡定了。 ——或许,就这样两眼一抹黑,反而比她一知半解地了解一些的正史更好! 青衫人很有耐心,又问:“那你为什么哭呀?” 看着他微微拧眉,显然是苦恼得不得了的样子,裴淼都不好意思欺负老实人了。 但也就是不好意思而已,这分毫不能动摇她充满恶趣味的内心。 “我没有哭!”小姑娘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眼泪却当真“吧嗒、吧嗒”往下掉了起来。她又连忙抬手去擦,将一张白嫩的脸生生揉成了花猫。 青衫人:“……” 他唯有沉默。 只因,除却沉默之外,他实在是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哄孩子什么的,真的不在他的必修课之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