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两个气窗投射进来,庙内宽敞而明亮。神像虽已面目全非,案台也破旧不堪,但却异常的干净整洁,屋角上丝毫没有蛛网的影子,地上更是一尘不染,似乎经过了精心的打扫。在庙内四个角落,摆着四张崭新的太师椅,有两个人就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她的到来。其中一个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身材纤弱、面容清秀,气质文静而乖巧。而另一个则是六十开外、相貌威严的老者,目光如剑,十分摄人。 另两张椅子则是空的。其中一张的主人无疑是眼前这个笑得很温柔的女人。如古书中描写的美女那样,她“眉尖若蹙”,眼睛细长迷人,笑起来时眯成一条线,显得极其妩媚。丰润的双唇娇艳欲滴,嘴角以一种优雅、诱人的弧度上扬,够出一个令人心醉的笑容。 是坐在江笛轿内的女子! 在这样近距离之下,更觉得她眉目如画,风情万种。她的声音同样温柔而迷人:“没想到小妹妹不仅刀法厉害,连轻功也是一绝。把我们轻功最好的‘风使’都累成这样。” 正恭敬地站在一旁的轿夫闻言跪下,垂头道:“属下无能,请公主恕罪。” 公主? 上官无伋终于回过神来。在江湖帮派中,唯一以公主称呼的,就是…… “你是通明教的圣女?” “小妹妹的感觉相当敏锐呢!我叫魏小裳,多多指教了。” 真的是通明教的人! “通明教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吗?”她惊讶地道,“你一个堂堂圣女,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魏小裳笑道:“你说呢?” “你们……你们不会也是听了叶孤城的悬赏令,要来杀我领赏的吧?”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上官无伋的心里就已明白了答案。 他们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目光落在那名老者身上。现场有四张椅子,那就是说通明教中还有三位足以与圣女平起平坐的人物也来了。坐在椅上的女子应该也是通明教圣女之一,那么这个老者…… “你是夏汶?”她讶道,“通明教凌雷堂堂主夏汶?” 老者表情略显意外,点头道:“眼力不错,老夫就是夏汶。” “真的是您老人家?我只听说,通明教自大公主杜仙君叛教之后,以后的几届圣女就一个不如一个。派她们来对付我这种小角色也还说得过去,可贵为元老的夏老前辈为何也亲自出马?未免也太看得起晚辈了吧?” 老者目光锐利如剑,似能将她看个通透,语气却很平稳:“姑娘连白雪城和叶城主都敢得罪,自然不会把老夫放在眼里的了。” 提到白雪城和叶城主,上官无伋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冷哼道:“他算什么东西?我正要找他算帐呢!你们少来多管闲事!” 魏小裳笑道:“如果我们非管不可呢?” “为什么?”上官无伋不解道,“你们通明教的一个堂主不是被什么南宫绝杀了吗?这可是轰动武林的大笑话,会让你们颜面扫地的。你们不去追杀他,却围着我转什么?” 魏小裳依然是一脸迷人的笑容:“是否追杀南宫绝是我们通明教的私事,不劳旁人操心。倒是小妹妹你可要小心呢!得罪白雪城可不是闹着玩的。” “笑话!我怎么会怕他们?有本事就叫叶孤城就来杀了我啊!” “他要杀人,哪用自己动手?像这次他只是透露一点你的行踪,我们不是就碰面了?” “是他让你们来的?你们通明教什么时候也甘愿听白雪城的差遣了?” “哪有什么差遣不差遣的?白雪城与通明教素来交好,碰巧这次我们又在这遇上了,这种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果然是叶孤城搞的鬼! 什么刺杀江笛,全是狗屁! 上官无伋气得牙齿“咯”“咯”作响,脸上却露出不屑神态,冷笑道:“顺水人情?说得倒好听!还不是想拍叶孤城的马屁!既然这样,还坐在那摆什么谱,一起上吧!” 说罢将手中长鞭一扔,握上剑柄。 魏小裳的目光也同时落在从她右肩斜出的剑柄上,正色道:“这把就是飞仙剑?” “问阎王去吧!” 话音刚落,剑光忽然一闪,剑气瞬间弥漫整个破庙。剑仍在鞘中,上官无伋的手仍握在剑柄上。魏小裳的脸上一片惊愕之色。她的人依然站在原地,身体也没有动过,只有一点血丝从喉咙正中渗出。 只有一点。 好快的剑! 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女平静的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夏汶亦同时动容。 上官无伋松开握剑的手。 “不管这把剑是不是飞仙剑,你们都无法反应我的速度,不是吗?”她望向魏小裳,微微笑道,“你现在知道,我最快的并不是追人的时候,而是拔剑的时候。” 魏小裳说不出话来。 夏汶惊讶地问:“你练剑多久了?” “差不多十年。我知道前辈也是用剑的,而且已成名数十年。你的剑术无疑要比我精湛,功力也比我深厚地多,可若你我二人同时拔剑,谁的剑会更快一步刺入对方的喉咙呢?”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夏汶神色凝重地站起来,道,“老夫非常佩服你,必将全力与你一站。这是老夫尊重对手的唯一方式。” 上官无伋心里暗骂谁要你这种尊重,脸上却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前辈真的要出手?就不怕落个以大欺小的骂名?” “老夫只是奉命行事,也不惧任何骂名。” “那您就不怕败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上,毁了您的一世英名?” “夏老当然不怕。”这一次说话的是魏小裳,“刚才你为了唬住我们,想必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出的剑。要以这么快的速度出剑,无论精神集中力、注意力、身体状态都要达到顶峰,一旦我们交手,你恐怕没有时间做好这些准备吧?” 上官无伋的心开始下沉,但仍勉强挤出个笑脸,嘲讽地道:“看来你已经恢复了嘛!是不是我刚才那一剑还不够快?” 魏小裳露出她迷人的笑容,道:“我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根本无法相信是出自一个小姑娘之手。被你吓到哩!” 说着嫣然一笑,那种风情足以让上官无伋的心沉至深谷的最低点,她完全明白这次真的完了。 我的出道战啊! 欲哭无泪时,魏小裳的声音又响起:“若想唬住我们,当然最好是进攻夏堂主。他的武功远在我和绍静之上,若他也无法反应,我们自然要吓得逃之夭夭了。可你为什么不攻击他呢?” 这次轮到上官无伋脸色发白。 魏小裳温柔地看者她,道:“因为他离你太远了。单凭你的剑根本够不着,必须加上身体的移动。我见过你快如鬼魅的身法,可就算是这样的身法也无法配合你的剑。” “你还真够罗嗦!” 魏小裳又是一笑,显得更加温柔,“小妹妹不要动气嘛!姐姐只是要说你的剑的确很快,快到任何人的身体都无法反应,连你自己都不能。” 上官无伋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毫无表情地望着魏小裳三人,缓缓道:“你们就是不打算放我走了?” 夏汶道:“姑娘请出剑。” 上官无伋毫无表情的脸上再次出现一丝微笑,双目杀机立现。 手再次按上剑柄。 “锵!” 剑缓缓出鞘,凌厉的剑气从剑鞘中直泻而出,如有灵性般往每个对手投去,寒气逼人。清秀少女终于站起身来,戒备地看着上官无伋。夏汶的身体虽纹风不动,脸上的神色却又凝重了几分。 剑缓缓拔出,剑气更浓。 轿夫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对上官无伋发起攻击。因为没有人能预料她拔剑的手会在何时加速,当然也没有人有把握避过这一剑。手缓缓抬升,出现在上官无伋右肩上的剑身亦缓缓加长,剑气如排山倒海而至。 轿夫的呼吸更沉重、急促。 再“锵”地一声,剑终于全部出鞘! 满屋的剑气顿时涣散。 上官无伋反握剑柄,横于胸前。眼里的杀气早已消失无踪,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以一种非常轻松的语气道:“我还想除非迫不得已,否则绝不轻易拔剑呢!没想到刚一出道就让剑两次出鞘,真是丢脸。” 夏汶动容道:“姑娘年纪轻轻,竟已能随心自如地控制剑气。” “这是晚辈的压箱底本领呢!唉,刚一出道就碰上各位,想不自认倒霉都不行。这摆明是打压新秀嘛!”上官无伋不满地嘟着嘴,表情十分天真可爱。 魏小裳忽然转头,向轿夫道:“你到外面去守着。” 轿夫刚从剑气中解脱,正在拼命喘气,闻言惊讶地望向站在门前的上官无伋。 上官无伋微微一笑,道:“魏姑娘真是体恤下属呢!希望你不要只有这一个手下才好。” 说完亦看向轿夫。 剑与目光几乎同时到达! 长剑透胸而过。 当剑□□时,上官无伋转身来到绍静面前,第二剑再刺出时,鲜血才喷出。无论她的身法是否如魏小裳所说的比不上她出剑的速度,至少她的身形的确是快如鬼魅。魏小裳的丝带根本追之不及,当她回身转头时,看到的只是一片血雾。 绍静甚至还未看到血,就已见到剑光。剑光只是一闪,见剑尖已至心口。她消瘦的身躯闪电般躲开,速度竟不在上官无伋之下。 一剑刺空,上官无伋也不回身,手腕一转,长剑回刺。 剑气如刀,凌空落下。 “砰!” 气劲交击声中,夏汶已来到绍静身旁,沉声喝道:“的确是飞仙剑,小心应付!” 绍静的身形在他的说话声中仍在后退。刚才显然是夏汶出手救了她。从他刚才以内力替绍静挡下剑气和上官无伋内力相撞的情形可看出他的内力还在上官无伋之上。 上官无伋仍未追击,霍地转身往魏小裳投去。剑势如虹,带起极大的破空声。一道更加凌厉的剑气从身后涌来,她的整个脊顿时凉飕飕的,剑势不由一缓。 夏汶终于出手! 上官无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也不闪避,就在半空中收回长剑,竖于胸前,左手暗捏剑决。所有的动作只是一瞬间完成夏汶的剑这才刺到,魏小裳的丝带则还要略慢一步。 异变突生。 上官无伋的剑竖于胸前,可剑气竟从她的身体发出,如一堵围墙向外扩散。而剑气竟是先前几次的数倍!魏小裳被霸道的剑气逼得连退数步,夏汶的内力虽比她与上官无伋都要深厚,但身形和剑势也不由一滞。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上官无伋使尽全身解数才制造出这样的机会,哪能错过忙闪电般往庙门投去,身影一闪就要穿门而出。 她逃起命来的速度几乎比她的剑还快。 庙门在际,眼前突然一花,空荡的门外已多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上官无伋心里一惊,差点没掉下去。咬咬牙,以更快的速度掠了过去,手腕一挥,挽起一团剑花。 若她被门外的人给截下,将再也没有第二个逃走的机会。从刚才开始的几次交手难免有点投机取巧,若真的单打独斗,只一个夏汶她就不是对手。 长剑抖动,招式狠辣异常,只求一招击倒来人。 “砰!” 气劲交击声在一片模糊剑光之中响起,上官无伋全身剧震,虎口一阵麻痹,长剑差点脱手,整个人被震得向后飞去。 来人竟以手掌劈中剑身! 然而她已没有时间惊讶,一剑两彩带四把飞刀几乎同时到达她的背后,已是避无可避。情急之下,一个“千斤坠”的重身法使身体瞬间直直落下,再就地一个“懒驴打滚”,滚出危险地带后迅速站起。她的身体似乎总能保持在最佳状态,刚一立起就横剑胸前,全神戒备。这一片地上已满是轿夫的血,这样一滚,顿时衣服上,甚至头发上都血迹斑斑,狼狈非常。 通明教诸人并未追击,而是一起看向庙外进来的人。 这个坏了本小姐大事的混蛋! ××××××××××××××××××××××××××××××××××××××× “混蛋”是个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年纪在二十五六左右。一道高挑冷峻的剑眉,双目狭长而深邃,高挺的鼻梁显得有些傲气,嘴唇很薄,使他刚毅之中透着丝无情的冷酷。他笔直地走进来,连眼角都未向上官无伋瞄上一眼,毫无表情地盯着夏汶三人,眉头微微一皱。 魏小裳等人忙躬身抱拳,恭敬地道:“参见左使。” 青年男子面寒如水,瞄了眼地上的尸体,眉头皱得更厉害。 魏小裳忙道:“是属下估敌错误,才连累夏老和绍静耽搁这么久,并让’风使’送命。请左使责罚。” 在青年男子面前,她的万种风情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不敢露出半分妩媚的表情或姿态。 青年男子也没有多看她一眼,目光转向一身血污的上官无伋。 “她就是上官无伋,”魏小裳急忙介绍,“属下早上的汇报并不准确,她出剑前后完全判若两人。” 停了停,又补充道:“经夏老验证,她手中的的确是飞仙剑。” 青年男子还是没有答话,直直地盯着上官无伋。 看什么看! 上官无伋差点晕倒。一个堂主两个圣女已经让她灰头土脸了,竟然又来个左使。 从七岁开始习武,苦心修行十年,直到今天才正式步入江湖,为的就是能一鸣惊人,名扬天下。况且据她的保守估计,比她的武功,除了老哥之外,天底下能够与她旗鼓相当的应该不超过三个,可现在一下就遇到了四个! 而且两个还在她之上! 震惊、不可自信、气愤、不服气等种种感觉在内心纠集在一起并达到顶峰后,就表现为脸上可爱而灿烂的笑容。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脑,她笑得简单就像个天使:“哈!原来是叶星辉叶左使。我很早以前就听说叶左使武功盖世,年纪轻轻就统领整个通明教,不过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呢!” 见叶星辉依然一脸冰冷,这才想起轿夫的尸体,忙收笑容,忧伤地道:“这完全是一个误会。我学艺不精,一着急就错手伤人了,真不是有意的!其实……其实我也不想与通明教为敌的。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叶星辉以询问的目光望向夏汶。 夏汶道:“她手中的确是飞仙剑,可是却应用地相当自如。像飞仙剑这样的神兵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掌握的,此事只怕另有蹊跷。” “对啊!对啊!”上官无伋接口道:“我根本没偷飞仙剑。况且你们要对付我,无非是为了送叶孤城一个人情。但你们怎么知道我不会比叶孤城更难惹呢?咳……当然,我说的是我师父……师父!” 夏汶讶道:“你师父?” 他显然对上官无伋的身手、剑法都印象深刻,能把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培养成一流高手的人,绝对不容小觑。 “是啊!我师父!”上官无伋犹如在黑暗中看到一丝曙光,顿时兴奋起来,滔滔不绝地说道,“我师父可是比叶孤城更厉害!跟他比起来,叶孤城根本不算什么!对了,我师父还曾提起过夏前辈呢!他说您老的‘凌雷十二式’是剑术中一绝,并且以第二式‘凌天一剑’和最后一式‘九天玄雷’为剑术精华所在。不过他认为,夏前辈练的是一种很独特的气功,而且这门轻功存在着一些致命的缺陷….” 夏汶脸色微变,“敢问尊师大名?” “老前辈既然有兴趣,何不随我去见见家师?我想他老人家也会很高兴见您的。”上官无伋甜甜地笑笑,又向叶星辉道:“叶左使是家师最为欣赏的人呢!常听他老人家夸您是江湖上最杰出的青年才俊。我想,像您这样的英雄,应该不会为难我一个弱女子吧?您不知道,我刚刚才从塞外回来,举目无亲、无依无靠……” 面对她的喋喋不休,叶星辉再次皱起了眉头。他的人一直很冰冷,他的声音更冰冷。尤其当他说下面三个字时: “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