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激起千层浪。在青楼里嚷嚷自己有家室,不是讨人嫌就是讨人打。方世琅不自知,继续嚷嚷着:“我媳妇可比这里的姑娘漂亮多了。” 火炎两兄弟一听,差点喷出一口茶。 “你是酒喝多了吧?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阿火脸色一沉,更像庙堂里的黑金刚。 阿炎倒是很好心地打起圆场,先替大哥抚背顺气,然后转头与方世琅调笑道:“你这厮没心没肺地活着也挺好的。快些坐下,别给阿楚丢人现眼。” 搬出“晏楚”,方世琅一下子就怂了,他一时得意忘了自己只是挂名“相公”,还被火炎两兄弟逮个正着,真是太丢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借酒装疯算了。 方世琅正身坐下,豪气万丈端起酒壶狂饮。阿火越看他脸越黑,阿炎依然摆着张笑脸,看准时机提点道:“喝慢些,这壶酒五十两呢……” 方世琅一听,差点被酒呛死,忙把余下的半壶酒摆好,转为喝茶了。 阿炎又道:“这茶七两一壶。” 方世琅瞠目结舌,放下茶盏不敢妄动。“有没有水?井里打上来的那种就成。” 土包子没见过世面,引得众人白眼连连。阿炎倒也实在,直言不讳道:“刚才你说的话我与大哥就当没听见,你可别对着晏将军说,她一生气,会要你脑袋的。” 言下之意就是方世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方世琅本不知,可听了这番话隐隐觉得自己的心摆歪了,当初分明不情愿当压寨夫,怎么一口一个媳妇叫上瘾了? 方世琅反省过后立马就乖巧了,比起“媳妇”二字,还是命更要紧。怂包一老实,火炎两兄弟又开始作恶,怂恿姑娘们灌他酒。 方世琅招架不住,稀里湖涂地喝了一肚子,再睁眼的时候,人正躺在榻上,身边还多了个姑娘。 方世琅傻了眼,瞬间酒醒大半,左盼右顾这里不是将军府,枕边的姑娘也不可能是晏楚。方世琅想不起来上床前的事了,只记得无数酒盏送到他嘴边,非要他喝下去不可。 师父常说:“喝酒易乱性。”方世琅听他劝导几乎滴酒不沾,没想到只放纵了一回,节操就毁在杯中物里,而且他连一点记忆都没有。 方世琅越想越委屈,觉得对不起师父、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晏楚。他一边穿衣一边吸吸鼻子,回眸看见榻上的人儿,一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方世琅裹起衣衫夺门而出,无头苍蝇似地转好几圈才找到出青楼的门,谁想还没到门口,老鸨就拉住他殷勤问道:“昨晚春香伺候得可好?” 她分明是来讨赏银,方世琅哪有这个心思,急匆匆地甩掉老鸨的手逃似地跑了。他一口气跑回将军府,一进门两手插上腰,扯开嗓子怒吼:“阿火、阿炎,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他们出门了,有事?” 晏楚正在院里,她是第一个听见方世琅乱嚎的人。 方世琅如被人提筋,打个颤栗,举目看到晏楚娇容微冷,一双眼似乎正在打量衣衫不整的他,一下子噤若寒蝉。 晏楚神色自若,慢慢地走到他前面,抬两指轻夹起他襟口。方世琅缩脖耸肩更是慌张了,无意间低头竟见襟上有胭脂印,忙把晏楚的手按下去。 “没……没什么,什么事都没发生。” 晏楚一笑,故意戏弄他。“阿火和阿炎说昨天带你去群芳阁了。” 方世琅脸色一白,心里咒骂那两个杀千刀的。怕晏楚不高兴,他连忙叫冤:“他们拉我去喝酒,我就去了,哪知晓是青楼,再说里面的姑娘长得都没你好看。” 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方世琅心跳到嗓子眼,他小心睨晏楚两眼,她竟然没生气,漂亮的菱唇似乎还含着一丝笑。 “没事,我懂。”晏楚颔首,给他一个默许胡搞的眼神。“都城大着呢,好玩的东西也多,慢慢玩,小心身子,别虚脱了。”说落,她哼着小曲乐悠悠地出门了。 方世琅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仰头抿泪无语问苍天,他心有不甘,连忙追到她身后想要说个明白,偏在这时,宫里来人了,原来是陛下送的百合花到了。 晏楚倒忘了这回事,她让方世琅自个儿捣腾去。方世琅就把花种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真奇怪,你怎么对会这花感兴趣。” 方世琅正埋头整花圃,听晏楚问话便抬起头,毫无杂念朝她微微一笑。“这花香呀。” 方世琅不食烟火的模样倒是很合晏楚心意。生旦净末丑看多了,她急需要一张净纯的脸,就僻如这个人。 “既然你觉得香,为何不种在我的院子里。” 她故意戏弄他。 方世琅以手背擦了下脸上的汗,一簇泥顺势蹭了上去,像一个“一”字,横在他白净的额头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百合我不是没见过,但这么香的花我倒是头一回碰见。我怕它对你身子不好,所以就先种我院里。没事的时候我也能看看,这花到底哪里不同。” 晏楚听后不由蹙眉,御花园里的花都是精过严格筛选,怎么会出“妖”呢?若真是“妖”的话,此事非同小可。 “那好,你看着点,有事直接告诉我。” 方世琅忙点头,忽然之间,他觉得这些花儿可爱起来,心情也跟着明朗了。趁晏楚没走,他连忙摘下一朵重瓣百合放在鼻下轻嗅,然后塞进嘴里…… “方世琅,你要死。”晏楚掰开他的嘴,把百合花抠出来。“这花怎么能吃?” 方世琅不回话,忙不迭捡起地上一本册子和一支狼豪,在空页上写道:花微苦,麻舌。 原来他是学神农食百草,晏楚见他落下这几个字后忍不住嘀咕了句:“你不怕毒死自己吗?” “没事,再毒的我都吃过。”方世琅将晏楚手中沾有口水的百合拿过来,小心翼翼擦干净,夹在书册中。“现可证明此花无毒。” 晏楚听后真是好气又好笑。“陛下逛园子也不会随手摘朵花吃呀。” 方世琅不以为然,摆出很认真姿态摇头道:“我只说吃起来无毒,别的还不知道。” 方世琅心思如此缜密,实在令晏楚吃惊,不过他怂头怂脑的样子她见得太多了,真有些怀疑他时好时坏的那根筋。 不管晏楚怎么想,方世琅和这花耗上了,搬个凳子坐在花边上又是喝茶又是吃零嘴。 到了晚上,阿火和阿炎回来了。方世琅听见他俩的声音就想起昨天上青楼的事,悲愤从中来,他连忙卷起袖管气势汹汹地去拼命。 “你们俩个杀千刀的,竟然这样戏弄我。” 方世琅心疼自己的贞、洁,看他们笑得越欢就越生气,委屈得红了眼,然而他这身板岂是沙场小将的对手,拳头抡舞几回,连衣角都没沾到。 方世琅憋屈极了,连泪珠儿都逼了出来。 阿炎捧腹大笑,指着他的委屈样嘲讽道:“堂堂一个大男人还在乎这个?你还得谢谢我们带你去开了眼。” “开你个棺材板!”方世琅不怂了,脱下左脚的鞋子狠掷过去,恰好这时晏楚来了,下意识地抬手去接。一下子,堂里鸦雀无声,就像吃了记闷棍。 “阿火、阿炎,你们两个别欺负人家了。” 晏楚竟然没嫌方世琅的鞋脏很顺手地丢还给他。火炎两兄弟的眼色顿时微妙起来,面面相觑了会儿,不再捉弄方世琅了。 “喏,你的东西。”阿火朝方世琅扔去一个香囊,是方世琅的随身之物。“你早上落在群芳阁了。” 一提早上,方世琅红了脸,斯斯艾艾地与晏楚解释:“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晏楚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别的意思,即便他真去狎、妓,她也不生气。 有此“贤妻”方世琅实在笑不出来,哪怕装腔作势骂他一顿也比没感情的模样要好。 “放心啦,昨晚上没什么的。”阿炎很够“义气”地走过来拍拍方世琅肩膀,方世琅还在气头上,连忙扭肩甩掉他的手。“你别再来害我!” “哪有害你?都说了没什么,你怎么还钻牛角尖?” 昨晚阿炎作恶,把醉酒的方世琅扔到姑娘榻上,还和人打赌,结果方世琅不为所动,宁抱着枕头,也不碰姑娘分毫,害阿炎输了一百两银子。阿炎生气,故意瞒他不说,谁想他竟然哭天抹泪的,忍不住全都说了。 这回方世琅算听懂了,一下子咧开嘴,笑逐颜开。他忘了穿鞋,两三步跳到晏楚面前邀功似地笑着道:“我喝醉了,什么都没干。” “关我何事?”晏楚淡漠,两手负于身后走了,可方世琅明明看见她笑了,很浅很淡很好看。 方世琅从地飞到天,开心得不得了,看火炎两兄弟都觉得顺眼不少。 阿炎嘴毒不偿命,非得浇盆冷水。“别以为阿楚会喜欢你,阿楚早有意中人了,你与他比差得远哩,再说那个姓韶的还没回来,比起他咱俩还算好的。” “咣”的一声,方世琅又从天砸到地,小心肝儿都砸碎了。他故作镇定,硬是守住自个儿的脸面,假装不在乎地说:“我当然知道,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沾污名。” “呵呵,怂包变硬气了嘛。” “你才怂包呢。”方世琅很小声地怼回一句,又怕挨两兄弟打,连忙拾起鞋子跑了。回房之后,他把香囊收好,冷不丁地看见上面的绣花与他的不同。 莫非他们拿错了。方世琅随手把香囊放在鼻下嗅,果真不是他的,而且味道很特殊,有点像院里的那株百合花。 方世琅觉得蹊跷,忙把香囊拆开,囊内有干花,正是院外的百合。 怎么会这么巧?方世琅是个药痴,非要寻到答案不可,他本想先告诉晏楚,但怕她误会自己要去狎、妓,于是偷偷去群芳阁找到那晚叫、春香的姑娘。 春香收下银子就告诉他:“这是西域奇花,晒干后放身边保证有人喜欢你。唉,对了,你刚才说你是郎中?正好帮我瞧瞧……” 春香拉住方世琅,似乎还想续前缘。方世琅吓得不轻,忙脱开她的手跑了。路半,忽然两个彪形大汉挡住他去路。 “喂,方世琅是吧?太子想找你磕叨嗑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