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怀化大将军府。 容宁回到家,得知父亲在书房之后,便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书房。 然而,走到书房外,却又顿住了脚步。 良久,才抬手敲了敲门,沉声唤道:“父亲。” 容勋正在书房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听得儿子的声音,忙地放下书起身便要亲自去开门。 可一想到一年前他二话不说离开,他又有些恼,故意板着脸坐回椅子,拿起书淡淡道了声,“进来吧。” 容宁推门而入,见到在书桌前看书的父亲,恭恭敬敬唤了声,“父亲。” “舍得回来了?” 容勋这才放下书,抬眼看了一眼离家一载的儿子,他较去年离开时又高了些也俊了些,可性子却还是半点儿没变。 去年,他看着薛二姑娘性子活泼好动,却又不失礼数,大为欢喜。觉得她那样的性子应该能与儿子沉闷的性子形成互补,让儿子变得不再这么暮气沉沉,便就同母亲透漏了想同宣平侯府结亲的意思,让母亲请人去说媒。 却没想,母亲不肯去说媒,儿子更是直接离开长安作为抗议。 儿子抗拒,他也不会强求,只道了句“可惜”,便就打消了结亲的念头。 直到一个月前,护国公夫人带着孙女来将军府,提到孙女对自家儿子有意,母亲大为欢喜,直接请人去说了媒,他便让人把消息传到了青州问他的意思,直言若是他不回来,他便当他同意了。 这才逼得他回了长安。 他只是诧异,儿子竟会一回来便主动来找他。 容宁知道父亲对自己一年前离开不满,也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直接开口:“儿子回来,是想退了护国公府的婚事。” 容勋惊得险些把手里的书掉到地上,皱眉道,“你说什么?” 他这个儿子啊,什么都好,唯独有一点不好的便是对一件事物不满意时,不会想着去沟通,只会已自己的方式表达不满,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而他自己的方式,也着实让人头疼,不是冷战便是干脆眼不见未净。 比如上次宣平侯府的那桩婚事,他不满意,他也不说,只是独自一人去青州一待便是一年。 万没想,他此次回来,性子虽没半分变化,依旧沉闷无趣,处事方法竟大有长进,不想要的知道要开口说不了,而不是一味地闷着不出声。 容宁不知父亲的想法,只以为父亲动怒,他垂下眸子,又一次坚定道,“振兴容家的责任,儿子自会承担起来,只是儿子绝不会用自己的婚事去交换利益。儿子已经有了意中人,万不能娶护国公府的大小姐,婚事儿子会自己去退。还望父亲体谅。” 儿子长了这十七岁,头一次跟自己说这么多心里话,按道理来说,容勋该高兴才是,可他话里的内容,却着实让容勋高兴不起来。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看着姿容出众的儿子,十分不解道,“你的婚事,同振兴容家有什么关系?” 经过再三逼问,容勋才晓得,原来当年母亲不喜欢薛二姑娘的性子,在儿子面前刻意扭曲他的意思,让儿子误以为他结亲是为了同宣平侯府搭上关系。 儿子素来最是厌恶这些利益交换,也难怪,从母亲嘴里“知晓”了他的意图之后,会二话不说离开了长安来对他表示抗议。 容勋闻言,气得只差掀翻桌子。 他容勋虽有意同宣平侯府交好,却也绝没有搭上儿子婚姻大事的意思,想同宣平侯府结亲,也不过是觉得或许薛二姑娘能改变他的性子。 他以为…… 他以为…… 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年结亲一事也只是他和宣平侯都有那个意思,其实倒也没有正式提亲,若当年他知道儿子竟是抱着这种想法不想同宣平侯府结亲,他定会直接同儿子说明,并安排他同宣平侯府的二姑娘见上一面。 若他执意不娶,他便是得罪宣平侯府也会作罢。 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说,他只晓得儿子不喜欢这桩亲事,便厚着这张面皮去宣平侯府说提亲一事作罢,宣平侯素来宠爱女儿,女儿还没定亲便被人嫌弃,这一年来他可是遭了宣平侯不少白眼。 看着低垂着眉眼的儿子,容勋当时只觉得头疼,疼得很! 可再头疼,这也是他容勋唯一的儿子。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控制住自己把书砸到他那张俊脸上的冲动,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说说吧,你的意中人是谁?” 提起意中人,容宁的眉宇都变得柔和起来,“儿子的意中人便是宣平侯府的二姑娘。” 此话一出,容勋算是彻底绷不住了,是气得绷不住。 他站起来拍着桌子道,“这不胡闹吗?既喜欢宣平侯府的二姑娘,当初同你说了那门亲事,你为何又要一声不吭跑到青州去?” 容宁垂下眸子,道,“儿子也是前几日才知晓她的身份。” 容勋无力地坐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才道,“护国公的婚事,我没有答应,不过宣平侯府的二姑娘,还是得你自己去求娶,为父是没法帮你了” 罢了罢了,儿子能说出自己想要的,也算是一种进步,他也不能奢求再多。而且相比护国公的孙女,他还是跟喜欢薛家的二丫头。至于母亲的喜好,他可以帮儿子去跟母亲沟通。 不过,至于和薛二姑娘,能不能成还是得看他自己,他是没脸再去跟宣平侯再提婚事。 容宁清冷的眉眼总算染上些许笑意,道,“儿子谢过父亲。” ******* 顾时清此次回来,陛下只给了一个月的假期,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便是再舍不得,也得分离。 从青州回雍州没两日,陛下的旨意便就到了顾家。 此次需要他去徐州一带巡视,归期未定。 旨意到达的第二日,顾时清便就动身启程。 顾时清离开后,薛沉烟一直陪着薛沉微,半步也不肯离开,就是怕她心情低落。 这一陪伴,便是两个月过去,收到长安来信说大哥从南境巡查回来的时候,已是六月底。 薛沉烟看着手中大哥寄来的信,熟悉的笔迹让她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大哥时的情景,忽地湿了眼眶。 前世里,她和大哥的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她成婚前一晚,那天闹得算不得愉快。 因为她的固执,固执要嫁给容宁。 大哥素来不认为容宁是她的归宿,总说容宁心里没她,她嫁过去注定不会幸福。可她却固执地认为,真心必能换真心,只要她一直真心对他好,他总有一天会也会把她放在心里的。 最后的结果,是她和大哥大吵一架,大哥生气离开,第二日虽背着她上了花轿,却始终半句话都不肯跟她说。 在那之后,大哥便又去了南境,她再一次见到大哥时,他已经变成冷冰冰的尸首。 现在想来,她简直厌恶透了自己当初的固执,为了一个心里没她的容宁,辜负了那么多真心待她的人。 “满满?”薛沉微看着自己的妹妹捧着信怔怔出神,担忧问道,“怎么了?” 薛沉烟收下信,眨了眨眼,才转头笑道,“没什么,就是许久没见阿爹和大哥,有些想他们了。” 她真的离家太久太久了。 七月初,见阿姐心情好了许多,薛沉烟便也放心回长安去了。 马车一路颠簸,薛沉烟在马车里浅眠,将近日落时才醒过来。 掀开车帘,却见外头是一片紫竹林,有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车夫问薛沉烟,“过了前面就到长安了,姑娘,您是想从云州回长安,还是从燕州回?” 不远处便是岔路口,一边通往云州,一边通往燕州。 两条道虽说离长安差不多远,但路上的风景还是大不相同。 薛沉烟几乎没怎么想,便回道,“往燕州走吧。” 半夏诧异道,“姑娘您不去云州看日出了?” 薛沉烟淡淡笑了笑,道,“这次想看看不同的风景。” 云州多山,若换以前的她,定会毫不犹豫选道云州,而后在青城山看上一轮日出,才心满意足离开。 前世她就是这个时候回的长安,在回长安的路上贪恋青城山紫竹日出的风景,才不幸遇上从长安城外逃到青城山的马匪,被前去剿匪的容宁所救。 今生,她不想碰到马匪,更不想碰到容宁,半分都不想。 车夫闻言,笑着应了声,掉头往燕州方向走去。 薛沉烟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全然不知前世险些将她踩死的马贼早在半个月前便被容宁连着老窝一举歼灭,更不知前世她苦等的那个人,此时正在云州城等她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