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娘呆呆地望着镜子里那张只有十五岁的姣好的面容,身边的丫鬟小菊说了什么她压根没听见,她只记得,风雨交加的夜晚,她被亲生妹妹一阵打击后,被投进湖底,香消玉殒了。那感觉十分的真实,难道只是梦一场?不不不。 谢元娘很快就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她亲自感受到湖水刺骨的冰冷,还有谢月所说的话犹自历历在耳,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做梦。 唯今也只有一个解释,她重新回到了三年前,现在的她,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还没认识韩子砚,她的两个妹妹,谢月如今才十四岁,谢婉香十二岁,她的父亲和大哥依旧安好,此时还在外经商。 很好,一切还来得及,虽然不知道老天爷这么安排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以后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但她既然复活了,她便不再允许再一次发生那些事,该讨的她会一并讨回来。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她要活得比上一世更有滋味。 打定主意,她心里舒坦了许多。 “小姐,小姐。”小菊见自家小姐从醒来后一直神游在外,不免着急的多叫了两句,谢元娘因前两天偶感风寒,在床上躺了两天,今天才得以下床,她真担心是不是谢元娘的身体又出现什么状况了,想到这里,她忙开口问道:“小姐,您身体是不是还不利索,要不奴婢扶您到床上歇息吧。” “不用了。”谢元娘回过神来,对着镜子里的小菊一笑,“我的病如今好得差不多,你别担心。”想到前世小菊因她而受到了残忍的对待,她心里越发愧疚起来,眼眶不禁红了。 小菊以为她是在担心朱氏的身子,劝慰道:“小姐,夫人的身体好多了,您小心保重身子,不然夫人看到您这个样子会担心的,我知道您也在担心夫人,这两天躺在床上梦里一直叫着夫人,我又不敢叫醒您,真是急死我了,还以为您……” 听小菊这么一说,她才想起了死前谢月曾经说过的话,立即站起身来,对小菊问道:“我病的这几日,可有谁来过?” 小菊敛下眼睫,思索了片刻,道:“这两日,二小姐和二姨娘,还有三小姐都来过一次,见到您还在熟睡,没敢打扰,吩咐我要多加照顾您然后才出去的,夫人倒是来过几次,看到您的状况,时常在暗地里悄悄拭泪,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您,我想劝着夫人,可是夫人不听,她是在您醒来之前才离开的,至于老夫人那边,秋妈妈来过几次,并说您醒了要马上去告诉她,好让老夫人放心。” 谢元娘点点头,道:“我知晓了,你帮我梳一下妆,我待会去见一下奶奶和母亲。” 病了两日,就算再怎么急着想去见老夫人和母亲也不能这样子出去,。谢元娘瞧着镜子的人儿,面容算是娟秀,就是脸色苍白了点,这个样子出去,肯定不合规矩。当下,小菊帮她略补了些淡妆,并描了一下眉,再穿上一件朴素的丝织络裙,简单装扮了一下,人显得精神多了。 小菊在一旁啧啧称赞道:“小姐穿得这么朴素,不但不粗俗,反而越发衬出您的气质,人也娇美了几分,真真是羡煞旁人了。” 谢元娘嗔笑道:“就你嘴甜,拍马屁的功夫一等一的。” 小菊听了抿嘴直笑:“也就在小姐面前我才可以这样拍马屁,换做别人,我才没那个胆。” 谢元娘的笑容直达眼底,捏着小菊的脸蛋说道:“你的意思是我惯坏你了。”眼前的小菊,心思单纯,性子活泼,能知进退,是整个院子里能够让她放下心防的人,谢元娘暗暗决定,一定不能让前世的事再度发生。 主仆二人嬉嬉闹闹了一会,就有丫鬟来通报,说二姨娘和二小姐来了,谢元娘的眼底划过一抹诧异,看来她的院子里有她们的眼线。 诧异归诧异,戏还是要演的,谢元娘由小菊扶着坐到榻上后,这才吩咐通报的丫鬟,“请二姨娘和二小姐进来。” 帘子被掀开,二姨娘在姚妈妈的搀扶下和谢月一起款款走进来,人还没见到,声音就先传来了,“哎哟,我的大小姐,听说你身子大好,如今已经可以下床了,可把我高兴的,马上过来看你。” 话音刚落,谢元娘便见到一个刚三十出头的妇人,她头戴几朵珠钗,身姿纤细,看得出年轻时曾是一个娇弱的美人。二姨娘曾是她母亲从娘家带回来的丫头,因她母亲生下她以后身子不复以前,便选了她抬了姨娘。 没想到二姨娘倒也争气,过了两年便生下了一个庶子,谢祖。谢祖因年纪较小,现如今还在国子监读书。而二姨娘在宅里子安分守己,待她母亲也好,待她更是事无巨细,于是乎,便把宅中的事物都交与她处理。 倘若没有前世的教训,谢元娘依旧被她蒙在鼓里,二姨娘也是个能忍之人,竟一下子忍了那么多年,如此看来,她早已不安分了。 谢元娘给她们看了坐,谢月热络地走到她身边,拉着谢元娘的手,亲热道:“姐姐倒是好了不少了,早些时候来看你,你还在床上躺着,便不敢打扰你,如今看你的气色好多了,我和娘的心也安了不少。” 谢月是二姨娘的一个远房表亲的女儿,自幼失去了母亲,二姨娘把她带在身边一直当亲生女儿看待,二姨娘当了姨娘后,谢父便把谢月收了当义女,吃的住的与宅子里的小姐没什么区别。 换做平时,谢元娘一定会很高兴,但是现在,她的心底忍不住一阵嫌恶,尽管心里如何不喜,面上依旧不露一分,她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笑道:“多谢妹妹和姨娘惦记,元娘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二姨娘笑道:“说什么话,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瞧瞧这话,这语气,俨然把自己当成正经主子了,姨娘再怎么受宠终究只是个填房的,上不得台面,她还真敢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谢元娘在心里鄙夷,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 有丫头上来奉了茶,谢元娘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而后问二姨娘:“姨娘,不知道我在屋里病的这两日,宅子里可有什么事发生?”话一出口,似是怕她误会,顿了顿,谢元娘又道:“宅子这么大,丫头婆子也是一堆,我怕姨娘管理起来操碎了心,遂想问问有没有什么难办之事,我好帮帮姨娘。” 二姨娘本来还在为谢元娘突然问起宅中事情而纳闷,见她这么一说,倒是释怀了,一个才十五岁的姑娘,不过是随便问问,没什么打紧的,思及此,二姨娘面上感激得道:“多谢大小姐挂念,多亏了夫人和大小姐的福,宅中一切大小事都没什么不好办的,倒是前儿个有些底下的人干活偷懒,吵架拌嘴,喝醉赌钱的皆有之,被我打骂了两三回,收敛了不少,小姐你也知道,宅子里丫头婆子一堆,人多了就容易出现幺蛾子,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稍微给她们点厉害也就这样过了。” 谢元娘敛着眉睫,专心盯着杯盏中的茶沫子,一时间没打算接话,隔着茶盏里的热气,她的眉眼处多了一些朦胧的美。 谢元娘本就生得极其娟秀柔美,比起她的生母朱氏,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二姨娘虽然不岔,却也不敢外露出来。 过了一会儿,谢元娘才掀起眼帘,对二姨娘笑道:“姨娘辛苦了,赶明儿爹爹和大哥回来了,我一定替姨娘帮爹爹说说,嘉奖一下姨娘。” 听了她的话,二姨娘抿嘴,谦虚的说道:“大小姐千万别这么说,我承蒙您和夫人的照顾才有今天,夫人是信任我才把宅子里的大小事务交由我打理,这些都是我的本分,怎好意思邀功。” 谢元娘在心里冷笑,面上却笑盈盈,“这些都是姨娘应该得的。” 要从她手上夺回大权,必须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保不住她们会狗急跳墙,反而对自己不利,现在最重要的是先除去潜藏在母亲身边的危险事物,谢元娘在一边暗暗斟酌着。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言,被暂时晾在一边的谢月难免不高兴,嘟着嘴说道:“姨娘你如今只疼姐姐不疼月儿了,心里只有姐姐,倒把我忘了,晾在一边。”说到这里,她望向谢元娘,继续说道:“姐姐你不知道,你病的这几日,姨娘一直惦记着你的身体,时常念叨着,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在一旁看着,都不知道怎么羡慕姐姐你呢。” 是啊!担心她,两天来,只来看过她一次,确实够担心的。眼前这幅景象,倒是其乐融融。 谢月不过小小年纪,竟会这般做戏,可见二姨娘没少教她。 谢元娘不说话,倒是二姨娘开口了:“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你姐姐病着,我岂会不担心,夫人待我们宽厚,大小姐又是谢家嫡女,身子总归要养好才行。” 谢元娘笑道:“姨娘说的是什么话,我是谢家嫡女,可妹妹也是谢家的女儿,你是谢家的姨娘,都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才是正理,像那些整天只想着打歪主意,甚至图谋不轨的,才是罪大恶极,泯灭人性,姨娘,你说是吧。” 二姨娘一怔,悄悄地抹了一把汗,总觉得今天的谢元娘和平常不一样,话里有话,到底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可看她还是那样柔柔的笑着,便又觉得她还和以前一样容易被糊弄,于是,心松了不少,一边笑着一边附和:“大小姐说的在理,我也不允许有这样的人出现。” 谢元娘依旧温温柔柔地笑道:“若是出现了,姨娘打算如何?” 二姨娘再次一怔。 谢月奇怪地看她一眼,为了不让二姨娘为难,她撒娇似的搂着谢元娘的手,如同往常那样,“姐姐你今儿个怎么了?是不是病糊涂了,我们家上行下孝,兄弟友恭,怎会出现这种事。” 只是,她这次的撒娇没起到丝毫的作用,谢元娘抽出她的手,不赞同地道:“二妹妹这话错了,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出现,二姨娘打理宅子也有两年了吧,想必这种事处理起来应该是游刃有余的,所以我才好奇地想来问问姨娘。”而她的表情,明显不是好奇。 二姨娘心里越发虚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面上的功夫不是盖的,她勉强笑道:“倘若真的出现这种事,应该立即打杀了,绝不能留情。” 谢元娘似乎心有不忍:“会不会太残忍了?怎么着也是一条人命。” 得了她的反应,二姨娘整个人松了不少,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小姐,能掀起多大风浪?于是,她的语气更加肯定地道:“老爷夫人对他们亲厚,若真的有这样的人,便是禽兽不如,打杀了还是轻的,只不过我们不能被外人道了去,说我们谢家太过残忍,目前也只有这个法子。” 谢元娘这才满意了“姨娘考虑的是,我会认真听取姨娘的建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