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掌柜的正在和人下棋,此时不方便出来,见谅。” 谢元娘去了行乐堂,却被告知主人有事没空出来招待,出来的是药童,脸显稚气,看样子,也不过十二三岁。 小菊听了,柳眉倒竖,正待发作,谢元娘已经轻轻巧巧地制止了她,含笑开口:“既是如此,我就在这里等吴公子,等他下完棋再来替我诊治就是。” 药童一愣,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他讪讪道:“还请小姐多担待。”总不能把人给赶走吧,他只好请谢元娘落坐,进了里间,给她奉了茶。 吴子乐是余兴县数一数二的名医,年纪轻轻就有了一身医术,他的大名,谢元娘也是听过的,所以她才会称他“吴公子”。 但凡有点医术的人,大多数都有这样那样的怪癖,她在来之前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不管他如何发难,在没见到他人之前,她不会轻易离开。这点耐心,谢元娘还是有的。 药童只是随便招呼了她几下,就自己去捣鼓药材了,那样子,对她还挺放心的。 小菊就在她耳朵旁边嘀咕:“小姐,这吴公子好生无礼,连他的手下也这样,不是摆明了要冷落我们吗?哪有人知道客人来了还在那里下棋的,是客人的命重要还是下棋重要?” 谢元娘呷了口茶水,这才不紧不慢地对她说:“别忘了我们是来求人的。” “可我们也不是受气包。”对方明显是过分了,“余兴县的大夫多的是,我们不一定非得来求他。” 谢元娘端着茶杯不语,朱氏中的身子不是寻常的大夫能调理好的,吴子乐的医术大家有目共睹,她要朱氏快点好起来,就只有吴子乐能办到。更重要的是,吴子乐此人虽然怪了些,人品还是不坏的。一般来说,病人的病情他不会透给其他人知道,而其他的大夫,她信不过,想来想去,她才打定主意赖在这里不走,虽说方法无赖了点,但在人命面前,她唯有此法子。 “少说两句。”她道:“不然就是我们无礼了。” 小菊抿着唇就不说话了。 谢元娘有些失笑,小菊性情耿直,就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丫头。 等了有半个时辰,吴子乐才从里面出来,谢元娘正要起身,就见吴子乐见到她,不过一看,就皱紧眉头,几个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眉头紧紧的未送来。 真有几分神医的味道。 小菊的眉头也在同一时间竖起来,面前的人,太不懂礼了,好歹是对方还是个姑娘,好歹两个不认识,吴子乐此举,太轻狂了。 谢元娘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小菊就收敛起了脸色。 半响,他收回手,瞪了谢元娘一眼,“思虑过重,你一个女孩家,年纪轻轻的就犯了这毛病。”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谢元娘疑惑道:“我没什么不适的。” “你现在还年轻,是没什么不适的,等过了三十岁,你就知道是什么大毛病了。”吴子乐没好气道:“平时也不知道调理,你这样的千金小姐,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值得你如此劳心的。” 他又仔仔细细地端详起谢元娘的脸面来,那双狭长黝黑的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在她面上寻梭着。 谢元娘不禁有几分不自在,“咳咳,我今天来不是来看病的。” “你不是来看病,难道是来喝茶的?”吴子乐的口气透着不悦,“不是我说你,你确实应该好好调理一下你自己。” “哎。”谢元娘乖乖地应了,又听吴子乐嘀咕着:“托了那家伙的福,我这辈子还没这么唠叨过。” 谢元娘越发不解,这话听在她耳朵里,就像他来帮她看病是受了谁的嘱托似的,想来他的心里还是十分不情愿的。心中一动,她问道:“不知吴公子方才是在与谁下棋?” “干你何事?”吴子乐就古怪地看她一眼,“不会是你们串通好了吧。” 他话里的怨念太重,饶是谢元娘再淡定也不禁愣了愣,有些失笑道:“有事吴公子还不如说出来的好,免得彼此误会。” “小小年纪,心事就这样重。”话又被他绕回去,吴子乐没好气,一边数落一边扶在案上写了张药方,“没事的时候记得多笑笑,别整天愁眉苦脸,像个老太婆似的,打我出来到现在就没见到你笑过。你说说你有什么好愁的,身在世家,不愁吃不愁穿,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再大的事,都不如自己的身子骨重要。殊不知,有人想要一副好身子骨都是难比登天。” 谢元娘垂下眼睫,若有所思起来,就要长长吁一口气,想到吴子乐还在旁边,连忙住了口。 “你们这些世家的少爷小姐,真会折腾人。”吴子乐忍不住露出笑意,他的话里已经多了一分随意,“行了,你在里面待得够久,该出来了。” 说完,他将药方交给小菊,“一天服三次,不可再思虑过重,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 谢元娘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直觉告诉她,方才和吴子乐下棋的人就在这里。 一个念头还没想完,果真见到有一人从里面走出来,天青色的影子一闪,人已到。 谢元娘微微颌首,“顾公子。”到哪都能碰到他,该说是巧合还是有缘呢? 顾流年点头,颌首,“谢小姐,才几天不见,就听说你病了。” 谢元娘得体地笑了笑,“只是小病,无大碍。”又转向吴子乐,“吴公子,今天来是有事麻烦你。”说着,拿出一个粉盒,正是谢婉香准备送给朱氏却被她偷偷拿出来的,“请您帮我看看里面含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这话说得比较隐晦,然而根据吴子乐也是个聪明的,一下子就品出了话里的意思,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顾流年,却见顾流年的视线并未停留在他身上,悄悄白了一眼,再看向谢元娘的时候,眼里多了一层辩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今天帮我一个忙,别说这一件,就算有其他事我也竭尽所能帮你到底。”他有心要为难,就对药童道:“帮我把里面的棋盘拿出来。” “你确定要如此?”顾流年道,声音不急不徐,清润的嗓音中带着凉意。 吴子乐稍稍不满,“就准你压我,不准我压你一头?” 顾流年却不再说话了。 谢元娘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就在一旁坐着。 不一会儿,两个药童就合力搬了一盘棋出来,她看了一下,是残局,想必是方才他们没下完的棋。 谢元娘忽然就懂得吴子乐的意思了,原来是要她帮忙破了对方的棋局。 赢了,顾流年的脸上不大光彩,吴子乐可以趁机嘚瑟一番,他即使输了相比之下也没多大关系。若是破不了,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谢元娘只是一介女流。 “如何?能破不?”而吴子乐的话,正好证明了她的猜想,谢元娘低头沉思了一会,不见顾流年又反对的意思,她才抬头问吴子乐:“吴公子所言当真?” 吴子乐就拍拍胸脯保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谢元娘无声笑了笑,执起白子,欲落不落,硬是吊足了吴子乐的胃口才缓缓落了子。 此子一落,白子跳出杀局,处于劣势的局面顿时被挽救回来,虽说没有处于决胜的状态,但较之之前已经大有改善。 “我只能帮到这。”谢元娘道:“我对下棋只是略知一二,献丑了。” 吴子乐乐道:“能帮我带出目前的困境已经是我赢了。”他摸着下巴,看向顾流年,“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落在这个位置上呢?下次我一定赢你。” 随即他哈哈大笑,“说吧,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果然爽快。谢元娘也不和他客气,奉上手上的粉盒,“就是这个。” 吴子乐就把粉盒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随即眉头紧拧,“里面有落雁砂,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毒,平常人只要沾上一小口便会全身瘫痪,若是掺在胭脂里抹在皮肤上,毒性会随着皮肤慢慢渗入人体,不到几年,人就没了。” 谢元娘想了想,“若是一个人整天精神不好兼之没多少食欲,面容枯瘦,是不是和中了此毒有关?” 吴子乐摇头,“这是长年忧愁又没有精心调养造成的,如此下去,恐怕会不容乐观。这样吧,看在你今天帮我的份上,我再开一张药方,按照我的药方调理,以后的问题不大,不过……”他顿了顿,提醒,“……仍旧不可掉眼轻心。” 谢元娘手捏着药方,出了行乐堂,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有了它,母亲的病就有机会好了。这几年,药吃了,补品也吃了不少,母亲的身体就是不见好,看来还得慢慢调。 只想着,只听小菊略带不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公子,你跟着我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