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对顾流年不满，谢元娘是知道的，就是没想到她会表现得这么明显。她微微讶异之后，侧身很好地遮住她面上的表情。　　　　对于顾流年来说，一个丫鬟的态度还影响不到他的心情，他也不打算和一个丫鬟计较。　　　　谢元娘面带浅笑，“今天多亏了顾公子，吴公子才会这么爽快帮忙。”听了吴子乐的嘀咕，谢元娘猜不出来，就是傻瓜了。　　　　“举手之劳而已。”顾流年的嘴角轻扯，微笑起来比阳光还要绚烂，“倒是谢小姐你要怎么谢我？”　　　　谢元娘很是无辜，“方才你好像说过只是举手之劳，如今却要向我索要答谢，知道的会说你小气，不知道的只怕会说得更难听，顾公子确定真的要我谢你？”　　　　“若是能得到你一个‘答谢‘，就算被别人说了又如何？”她对他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如今，他就要固执一会。　　　　果真见谢元娘说不出话来，他的心情才好了不少，“想好了怎么谢我没有？”　　　　他有心为难，谢元娘也不好说“不”，毕竟他的人情摆在那里，她不同意，反倒是她小气了。“顾公子说吧，要我怎么答谢？”　　　　顾流年就着情况打量谢元娘两眼，她穿着一件湘色百褶缎褙，外面是极淡极浅的绿裙，鬓上别了一支白珍珠长簪，说不出的素雅，再配上她脸上那优雅的笑容，仿佛是开在夏天荷塘里的白荷。　　　　都说商户人家的女儿不识礼数，不如官宦小姐的进退得宜。如今看来，未必皆是如此，眼前的女子礼貌中带着疏离。就是这种疏离，让他微微不舒服。　　　　“小姐可会品兰？”他道，“我正想去楼兰阁挑几株兰花送给母亲。”　　　　“这个……”谢元娘有点为难，又想到此时不答应，不知他又要提什么条件，于是便道:“我对兰花了解得不多，公子不要笑话我便好。”　　　　小菊抓着她的袖口，悄声道:“小姐，这个不好吧，万一……”万一他居心不良，她们不是惨了。　　　　谢元娘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不是有罗四在吗？他会暗中保护我们的。”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是不相信他会对她不利。　　　　楼兰阁的兰花品种良多，每天都吸引了不少喜欢兰花的闲人雅士过来，或观赏吟诗或买卖。　　　　“顾公子，请和小的来。”掌柜先是看了她一眼，而后轻车熟路地带着顾流年去了里间，里面的装置比之外面的更加高雅，兰花的品种更加贵重，想来是专门给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准备的。　　　　看顾流年和掌柜的熟悉程度，他是没少来这里的。　　　　兰有花之君子之称，喜欢兰花的人品行一般不会差到哪去。谢元娘悄悄给小菊一个眼神，眼里说出了她想说的话，小菊撇了撇嘴。　　　　顾流年是个懂兰花的，刚进了里间，就让掌柜退下去，他自己则走到一排兰花面前。　　　　寒兰叶姿幽雅潇洒，碧绿清秀，别具风格，清秀可爱，香气袭人；而旁边的春兰，花是深绿色，不同寒兰的是，它的香气很淡很淡，不凑近点去闻，根本闻不到。　　　　——很像她。　　　　他微不可见地勾起一道弧度。　　　　谢元娘可不知道顾流年心里的想法，她一踏进这里，心思顿时被转移到了兰花上，目光一扫，立即被一株蕙兰吸引过去。　　　　心中一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忍不住用手指去拨弄它，却不敢太过用力，唯恐伤了花瓣。　　　　“你喜欢蕙兰？”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谢元娘大惊，回头一看才发现顾流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她身后，正微笑着倾着身体。他的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到面前的兰花，低下身轻轻地嗅了嗅，才抬头再次看着她，“现在才发现，这株更适合你。”　　　　“公子说笑了。”谢元娘迅速敛眸。　　　　“我看蕙兰还不如你。”顾流年仿佛没看出她的羞赧，再次问她:“你喜欢蕙兰？”　　　　谢元娘眨眨眼睛，将他的话自动理解为他要她帮他选花的品种，于是答:“我觉得蕙兰清新高雅，很适合拿来送人。”　　　　“嗯。”顾流年若有所思地点头，“既然你觉得好，那就决定要了这盆。”　　　　主人在里面挑选兰花，小菊和赵高都在外面等着，顾流年微提了声音，赵高才找来掌柜要求将蕙兰仔细地包起来。　　　　谢元娘率先退出去，她答应他的事已经完成了，此时不好再继续留在这里，悄悄对还在外面的小菊招了招手。小菊眨眨眼睛，心中微喜，她本就不怎么喜欢顾流年，见谢元娘终于出来，并且有要离开的意思，当然欢喜。　　　　但是……　　　　谢元娘并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她在打量着这家楼兰阁。　　　　小菊不由提醒道:“小姐，我们出来有一段时间了，应该回去了。”　　　　这丫头……　　　　谢元娘看她一眼，再看里面的顾流年，犹豫了下，提步进去。　　　　刚要跨进去，不防顾流年刚好出来，两人差点撞到一起，幸好谢元娘猛的收住了脚步，迅速稳住身形，才避免发生尴尬的场面。　　　　“公子的忙我已经帮了，现在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家里人会念叨的。”她解释，下意识地抬头看他一眼，恰好撞进那道深邃的眼波里，她张了张口，想说的话情不自禁地被咽回去。　　　　谢元娘微微皱眉，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出神，被别人迷惑了。　　　　“你要走？”他的语气还是一贯的清冷，谢元娘却能品味道里面的失望，她干涩地吐出一个字，“是。”　　　　必须得走了。　　　　——　　　　“赵叔，你觉得谢家大小姐是个怎样的人？”顾流年一面脱了衣裳一面向赵高问道:“是不是比那些官宦小姐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哪个？”赵高茫然，“您说的是今天那位？她是哪家的小姐？”　　　　“赵叔。”顾流年似笑非笑地看他，看得他背脊一阵发亮，赵高这才收起了玩笑之心，正色道:“公子既然已经有了看法，我再说不是显得我多嘴了么？我觉得，她是个好的。”　　　　“嗯。”他的话顾流年很是受用，“我见过的官宦小姐不少，但要论起品貌脾性，没有哪个比她更好的。”那些人，表面羞羞涩涩，却想尽了办法往他身上靠，叫他厌恶之极，所以，他才会跑来这里，躲开那些人。　　　　赵高边接过他的衣服边道:“我说公子，您出来也久了，也该回去了，夫人来信催了好几次，再不回去，您的耳朵又该受罪了。”　　　　“要怎么做我心里有数。”顾流年摆摆手，很显然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水，“夫人再问，你就告诉她，过段时间，我帮她讨个媳妇回去。”　　　　赵高大惊，忙道:“公子，不可，夫人不会同意的，那位小姐再好，她始终是商户人家的女儿，与我们门不当户不对的，万万不行。”　　　　“我说过是她吗？”顾流年的语气微见怒气，赵高立马住了口。　　　　不过……　　　　顾流年想，与其娶一个不知进退的娇小姐，还不如和一个像谢元娘那样懂礼数，进退得宜的人过一辈子，感情可以培养。再不行，两人相敬如宾也总比两看相厌的好。话说。他是真的有些心动了，奈何家里的母亲对商户出身的女子一直有芥蒂，要想改变她这个想法，还真的不容易。　　　　赵高就长长叹了口气，“您可以先呐个妾室，我想。夫人会同意的。”　　　　顾流年斜睨他一眼，“赵叔，我不是说过，此生我只想娶一个，亦对一个人好，所以，这些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赵高知道，顾流年是个固执的，和老爷一样，一生只想要一个妻子，只是如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特别是像他们这样身在官宦家的人，身边的女人更是多如牛毛。　　　　而自家公子的性格，是随了他的父亲，他自重不轻佻，许多公子哥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有了几房通房。夫人也曾想过让丫鬟去服侍他，还特地选了几个好看的放在他房间里，他却看都不看一眼，久而久之，夫人也就放弃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夫人再不可能如他所愿，放任他不管，于是便给他介绍了几个门户都差不多的小姐，这样的次数多了，顾流年烦了，便跑到这个地方来，美其名曰要出来历练一番。　　　　顾老爷的性格不似妻子的迂腐，随他去了，夫人却气得直跳脚，三天两头就写信或差人过来问问，顾流年也懒得回答了。　　　　他盯了那盆兰花许久，才缓缓道:“你把这盆兰花送到谢府。”想了想，又道:“以瓷器铺掌柜的名义送过去。”　　　　他特意带她去选了这盆蕙兰，本就不是想送给母亲，只是当时恰好心中一动，觉得她很适合这个，才找了个借口将她带到那里，得知她喜欢的是蕙兰，便让人包起来妥善保管，等待时机送给她。　　　　只是觉得合适而已，他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