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晞蕴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在梦里,她很累,一直在不停地奔跑着,后头跟着齐子辙,笑容诡异地追着她,她是被吓醒的。一睁开眼,已是黄昏日落时,屋子内一片漆黑。她挣扎了下起身,外头候着的花雨听到了声响,赶紧推门而入,点了烛火,伺候她更衣。 沈老夫人等她到了才开饭,凉拌藕片、清炒山药、佛跳墙、小炒黄花心、玉露羹,晚饭她们都吃得比较清淡。 丫鬟们捧着漱盂、手帕立于后面。花雨与姜嬷嬷分别用小茶盘捧了茶上来。沈晞蕴接过茶,漱口,吐在了盂里头,净手毕,方又喝了茶。 沈晞蕴撑着腮帮子跟沈老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端阳宴的见闻,还说起了弋阳公主刁难她的事,多少有点旁敲侧击卖可怜求怜惜的心思。 沈老夫人放下手里的美人锤,正色看向沈晞蕴,语重心长地说:“蕴儿信不过祖母么?” “信。”可是她信不过那个叫齐子辙的人啊。她觉得她还是可以再垂死挣扎下。 沈老夫人替她将掉落在脸庞一侧的发丝拿到了后头,才柔声道:“齐子辙是个护短的人,他既然愿意娶你,以后,你的日子比在沈府还好。”知她心中存疑,也知她内心的恐惧,可作为祖母,却不能不为她后半生打算。推一把,也就过去了。 沈晞蕴听祖母这样说,心知此事毫无转还,便不再多说其他话语了。 在临离开前,沈晞蕴想起了今日一直疑惑的人,“祖母,我,好像见到大伯家的大姐了。” “你说晞英?”沈老夫人蹙眉不快,沈晞蕴不知她在生什么气,轻声问:“祖母,怎么了?大姐姐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祖母也别往心里去,跟大伯说,让大伯管教就是了。”不过郡王妃,大伯怕是管教不了吧。但大姐看着人挺好的呀。 沈老夫人点了点沈晞蕴的鼻尖,舒展了眉头,打趣道:“你安心,她们都乖巧。哪个跟你一样就是个混世魔王?专门闹腾我?” “祖母~”沈晞蕴撒娇地喊了柔柔软软的一声,甜到了沈老夫人的心窝里去。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大姐姐都快要临盆了,怎么会去那里?”梁家也太不上心了,虽梁家已经有了孙子,可好歹晞英也算是对梁家子嗣有功,这样倒有些让人心寒。 若不是当初梁老大人特意亲自上门为自个的二孙儿求娶,沈老夫人也不会在儿子写信前来询问后,终归还是答应了。 “临盆?”她没有看到郡王妃有肚子呀? 沈晞蕴立马说:“祖母,你是不是记错了?大姐没有临盆啊。”难道是孩子掉了?可若是掉了怎会出门? 两人似乎同时意识到,双方所讲的人并不是同一人。 “祖母,大姐可是郡王妃啊,若是临盆在即,总会有人跟随吧?”肚子也太小了,沈晞蕴嘀咕着。 她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可见到的也不少,临盆的孕妇到底有多大的肚子,她还是有印象的。 沈老夫人一听,吃了一惊,站起来后,又坐下,问:“郡王妃?” “嗯。”沈晞蕴点头。 沈老夫人百味杂陈地望向沈晞蕴,沈晞蕴从她的目光中似乎猜出了几分,小心翼翼地询问:“祖母,难道不是大姐?” “她,也是你大姐。”沈老夫人挣扎了一会,还是承认了,“你只要记住,她是你大姐就是了,不过不是你大伯家的。” “哦。”沈晞蕴这时才意识到沈家亲戚太多了,以至于她上辈子压根就没有认全所有亲戚就嫁出去了,若是知道自己有这样有权势的大姐,她以前就不会活得那么惨了。 与此同时,沈宴呆坐在书房中,足足一个时辰了。 仆人想起老爷回来那行尸走肉的模样,太让人心惊了。 沈宴缓慢地拿下头上的冠,放在了书桌的一旁。今日上朝,他终于见到了钱太师心心念念有所顾忌的人,齐子辙。 初见那一面,他差点喊出了声,只因为这齐子辙的长相,跟齐由完全一模一样,他不安了许久,按捺到下了朝,就冒昧地将人堵在了拐角处。 却不料,齐子辙拱手行礼,嘴里念着:“岳父泰山安好。”这话一出,吓得他差点踏塌了鞋底。 这,这,沈宴抖着的手指头就跟中风一样,右手还捂着心口,不知道的人以为心口不舒服。 “你,你是齐由?”沈宴一直都知晓自个眼光绝佳,看人从来都没有走眼过,这才能够平步青云。 可如今收了个钱太师死对头当女婿,这算是眼光格外好吧?可为什么他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刚要开口再询问,齐子辙已经微笑道:“当日到河间是为了圣上的差事,这才不得已换了名,不过这亲事既然定下,我自是不会反悔。齐家已经上下开始准备了,请岳父大人放心,一切照旧便是。” “额,好好好。”沈宴说完这句,就仓皇离开了,恨不得刚才一切都是噩梦。 等到他进了书房,足足坐了一个时辰,又唤了人去沈老夫人那儿拿庚帖仔仔细细看过了,聘礼庚帖上确实写着齐子辙,字由,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生,这才认了。 钱太师虽未曾对他明面上多加刁难,可暗地里那些依附于他的官员,都悄悄儿使绊子。从另一方面来看,他至少有了齐子辙当靠山了。 以后钱太师对付他,至少也会考虑几分,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这样的女婿,确实真的不错。 翌日还没睡醒的沈晞蕴竟然被姜嬷嬷给推醒了,姜嬷嬷在她屋子里头来回忙碌着帮着收拾东西,沈晞蕴被收拾好后,还一脸睡意,姜嬷嬷笑着摸了一把她的脸庞,道:“姑娘,昨儿老夫人和嬷嬷忘记跟姑娘说起过,今日姑娘得到沈家祠堂去拜祭一番,这可是大事。姑娘得早早出发,晚上回来时,正好赶上城门未关时。” 沈晞蕴脑袋昏昏沉沉,听姜嬷嬷这么一说,也就跟着出了门子,上了马车,等出了城,她才回过神来,不对呀,若是早就定好了拜祭的日子,就算她们二人忘记了,管家嬷嬷也会提醒的。 可她想回去,只怕马车夫也不让,沈晞蕴揪着心进了河间城。马车却在城门口停了下来,沈晞蕴撩开门帘,印入眼帘的是翩翩君子的齐子辙。 沈晞蕴面色一僵,手一哆嗦,帘子唰一声,就落下了。 好吓人。她往里头缩了几下,双手环抱着,脑中不由得回想起刚才猛然见到齐子辙的画面。以往脑海中闪过的词汇都是美好得让人陶醉,如今想到的词汇都是残忍得让人窒息。他人眼中的齐子辙此时自是儒雅风流,可在沈晞蕴眼中那就是猎豹伺机而动,一切都是虚伪的假象。 齐子辙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吓着那个在他面前趾气高扬、不可一世的小姑娘。 而沈晞蕴却猛然脸色更加苍白了,不为别的,只因着刚才她落下帘子时响声太大,她担心,齐子辙会不会误会她故意给他摆脸色看,或者故意给他一个下马威?到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怎么办? 天呐,还有人比她更冤的么? 望着左右甩动的帘子,她好想解释一番,可她现在完全没有勇气用目光与他接触。 齐子辙并未曾想太多,只是淡淡一笑,在前头领路。 今儿一大早,齐子辙就接到了沈老夫人送来的信,说是沈晞蕴要到祖宅去祭祖,因家中有贵客前来,他们都无法抽身陪同,担忧沈晞蕴,只能恳请他护送一趟。 齐子辙正好今日休沐,答应了。 沈晞蕴进了河间城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探出头往外看,反而是乖巧懂事守规矩,生怕自个一个不规矩,就被齐子辙给揪出去打屁股了。 她现在双腿无力,身子又弱,完全就不是齐子辙的对手,以往还能仗着自个的狗眼,以为他就是个白身,仗着沈家的权势,欺压他,现如今,她只想好好活着。 一想起等会要祭拜沈家的列祖列宗,她就觉得沈家的列祖列宗这次比以往更为亲切了许多,她要好好忏悔,都是她这个不孝子孙,让沈家列祖列宗跟着蒙羞了。 幸而齐子辙不知道,若是知道,只怕心里都要多了几分欣慰。 没想到才几日不见,自家未过门的小娘子就越发懂事了。 两人晃晃悠悠地往沈家祠堂去,路上齐子辙会停下来,到店铺里头买点拜祭的物品,都是挑贵的买,每一样都很齐全,就是专门管理此事务的管事过来采买,也不过如此。 花雨没听过齐子辙的威名,只是听说原本白身的姑爷原来是个大官,顿时对他多了几分敬畏。 又听张嬷嬷在一旁实况转播未来姑爷一路上都进商铺买了啥,心下觉得姑娘真的是运道好。她们出来得匆忙,身上只带了上百两银两,若是空手回去,只怕也会惹人议论。张嬷嬷还心里盘算着,若是银钱不够,震不住他们,她得从怀中掏出玉佩拿去典当。 她虽然不舍,可为了姑娘的女儿,姑娘在天之灵,定然乐意。 马车停了,沈晞蕴本要被张嬷嬷搀扶着下车,却被齐子辙抱下了车,放在了轮椅中。迎接上来的族老们寒暄过后,就拿着他们带来的东西进了祠堂。 齐子辙竟亲自帮她推轮椅进去,她僵硬成一坨的身子才软和了下来。 沈晞蕴在他们不注意时,低声道:“你不用如此勉强。”她深感齐子辙是为了不让她丢了颜面,才做出这一些贴心的举动。 “不,我乐意之至。”齐子辙轻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