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是圆月当空,他披着一身月华星粹,面如霜雪。一根赤红绑绳系过额际,长绳末端的猩红玉珠荡在空中泠泠作响。 真正让双笙移不开的是他的眼,长眸如桃花初绽,眸色深邃。 有暗光隐隐流动在黑红的瞳仁间,恍若琉璃,几道血色篆文似活物一般从右眼眼尾衍生入鬓,邪魅至极。 一抬眼,秋水为神,星辰却步。 他托着颔,明明不是少年,却透着一股少年气,一副疲懒放肆的神态,亦正亦邪地看着她。 双笙觉得再多看一秒,自己就要坠入那双眼睛里,下意识地撇过头。 “你是人是鬼?”言末,怕自己不够气势,双笙又把目光重新凝向他。 意识里,自己明明被手上这把剑刺穿了心脏,为什么还活着? 赤霄似乎觉得有趣,缓缓站了起来,凑近她。 身段修长,遮住了双笙面前的所有的月光。 他微微弯腰,鼻息轻飘飘打落在她的耳尖上,温热又煽情:“都不是。” 双笙呆了呆,三秒后才晃过神来,整张脸都涨成了嫣红色,紧握着作痛的掌心,连退了数步和他拉开距离。 “都、都不是是什么意思……” 孙云兵明明隔了三米远,却听得无比清晰,有点看不过去地咳了声:“他是剑灵。”看双笙依旧一脸不明所以,孙云兵伸手捂住脖颈后的伤口,补充了一声:“就是你手上那把赤霄剑。” 双笙拧着眉头端详了片刻手中的剑,然后二话不说——丢在了地上。 这个举动让赤霄和孙云兵同时愣住了。 “捡起来。”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赤霄的口中溢出:“你,给,我,捡,起,来。” 就连孙云兵不得不帮腔:“那个……妹子,你可能真的捡起来比较好。”毕竟是本体的容器,扣着他老家才有绝对的控制权啊。 入夜的山风已经带起了丝丝凉意,虽然是闷热的盛夏,万明山顶端的温度依然有些低。 “不。”双笙紧紧握着拳,风扬起了她的短发,那张顽固的脸上写满坚决—— “我不会拿着一把凶器。” 一个小时后,伴随着吱呀一声,家门被推开。 双笙没想到深夜里这声音竟是如此清晰,下意识夹了夹肩膀,尴尬地闭上眼。 弄堂里的路灯泄了一丝昏黄淌进屋内,映出地上的两个影子。 “你先进去,轻点声。”双笙刻意压低了声音。 “……”赤霄沉默了几秒,自他出现以来,住过皇宫大殿,大户豪宅,再不济也是竹舍草庐,一来就把他关一坪小黑屋的——真心没有。 再说,哪一任宿主不是对他敬若神明,这是他头一次被人如此嫌弃。 耳边仿佛还萦绕着剑身落地的那一次次“哐当”声。 身为剑灵的尊严…… ——真是孰不可忍!他一定会让她还回来! 见赤霄半天不动,双笙没好气地:“你如果不进去,就走。”反正她也不想带着他,要不是因为…… “我走得掉吗?”赤霄斜睨了她一眼,昏暗光线下眼尾的赤纹轻挑,活灵活现。 对,他走不掉,因为赤霄剑在她身体里,而赤霄剑在哪,他就在哪。 在那之后她试过很多次,在孙云兵的目瞪口呆和赤霄的目呲欲裂下…… 无论她把剑扔在路边—— 还是从山腰的陡坡上丢下去—— 赤霄剑最后都会回到她体内,甩都甩不掉,像是赖上家门的狗。 她对养狗没什么意见,但是赤霄就不同了。 虽然没有直面他借她身收割人命的那一刻,却多多少少还留有余韵,尤其是自己昏迷前看着立于血池中的赤霄剑,联想到他背后背负的那千百条人命,她就无法以平常心看待。 [ 现在只有你能控制他。] 她回想起孙云兵临走前说的那一句,也正是这句话让她真正认命地把赤霄带回了家。 在警察赶来之前,双笙坐着孙云兵的车离开了万明山。 临走的时候,废墟另一头似乎还看到了阮纪峰的身影。 她其实想去自首,孙云兵却坚持这与她无关,至于警察那边,他们会有安排,过几天他们还会再见。 “他们”是谁,双笙不清楚,因为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她也没有余暇再去搞清楚。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现在不能去自首的原因缘于赤霄。 “你要是这么不想见到我……”赤霄走进门中,黑暗由上而下把他吞噬:“就让我进到你身体里。”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听到黑暗中促狭的轻笑。 耳根一热,明知道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他却故意说得如此轻浮,双笙有些恼了。 “你闭嘴!” 让他再进来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的! 冥冥中好像有什么Flag立起。 可能是因为她激动了些,楼上传来外公霍松的声音:“是阿笙吗?” 她惊慌地僵直了身体,把大门一带,整个玄关的楼梯间都陷入黑夜之中。 玄关不大,不过两米来宽,左右两侧是厨房和厕所,双笙想也不想就把离赤霄最近的门打开了,一把把他推了进去。 “外公,是我。”她高声回应,借此来遮掩自己的心虚。 带着一个陌生男人来家里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样都解释不清吧? “……”此刻厕所内的赤霄。 好,她可以的,直接把他关茅房的,她也算是第一个了。 外面一阵交谈,祖孙俩不知说了什么,很快厕所门砰地一响,“外、外公你要上厕所吗?” “正好下来了,就去一趟,你拦在这儿做什么?” “啊……啊我我我挺急的,外公你要不等会儿再来?” “那你先上,我在这等,爬上爬下累得慌。” 好一会儿,双笙才犹犹豫豫推门走了进来,反手锁上。 赤霄站在门后,双手抱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偏头,额绳的珠玉轻灵敲击在旁边的铁盆上,清脆作响。 他敛睫勾唇,笑得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