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其羽不免生出几分有些好奇,想走近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脸厚。
卫诗雨生性腼腆,远望见似乎是个青年男子,胆怯不敢过去,拉了拉卫其羽的衣袖道“其羽,这不太好罢?”
卫其羽笑道“这是道观清净地,心无旁骛,何来好与不好的分别。”
卫诗雨还是不愿上前,道“我还是去看看那荷池,你快去快回。”说完返身匆匆走向疏荷池。
卫其羽独自走到亭下静静聆听,这人的声音不大,带着南方口音,有些异乡之气,偶尔有几个乡音读得颇为怪异,惹人忍俊不住,听到后来,有一个音让卫其羽没有忍住发出了低低的声响。
读书声立即停了下来,卫其羽不好意思的仰头望去,亭中立了一人,正朝面朝她的方向望来,此时逆光,她看不清那人眉目,便朝后退了两步,那人已从石阶上下来几步,躬身迎接,口中道“先生有礼。”
卫其羽愣了愣神,才笑道“公子,且看清楚再叫。”
那人惊惶的抬起头来,目光快速的扫了眼卫其羽的面上,白皙的面皮上立时浮起淡淡红晕,再次埋头行礼“小姐有礼。”
卫其羽也不在意,只说“公子多礼,春闱刚过,公子怎么不游春访友,还在此苦读?”
那人微微抬起头道“春闱时恰逢风寒来袭,在考场中头晕眼花,怕是难得功名,故才不敢懈怠。”
闻言,卫其羽叹道“原来如此,公子也太刻苦了些。”
那人并不抬眼,只微微一晒。
卫其羽倒打量了他一番,这人约莫十八、九岁,身子骨单薄瘦弱,衣衫干净,领口袖边多有褪色,想来是因穿洗多次所致,站姿微微佝偻,好似有什么压在背脊,让他无法昂首挺胸。
可见家境贫寒,出身底层,他这模样,便是大桑朝最为普通的小城书生的相貌,读过一些书,心怀鸿鹄,却难以展翅。
如此,卫其羽起了几分怜悯之心,和善问道“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那人脸还红着,低着头道“在下谢良辰,湖州人士。”
咋听这个名字,卫其羽脑中惊雷一闪,轰隆作响。
此人竟是谢良辰,她不由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他。
此时的谢良辰面容还未完全长开,五官依稀可见隽秀轮廓,唇瓣薄而无色,面色有些过于苍白,好在被面上淡淡红晕中和,不至于失了血色,但实在太过平淡无奇,完全无法将他与日后名满天下的谢相联系到一起。
她的目光太过直白惊愕,连低着头的谢良辰也感受到了,不适的缩了缩头,似乎想立即转身返回亭中,又觉不太礼貌,一时有些进退两难的可怜。
卫其羽还沉浸在惊愕之中,轰鸣声持续不绝,但此人让她震撼之事,并不是未来的权倾朝野,而是另有其事。
她前世嫁与顾炎后,甚少打听过问府外之事,后来随军去了漠北,更是对朝中之事一无所知,但她知道此人,缘因一事。
当时这谢良辰已身居高位,皇帝赏识他的才华,预备把十二公主嫁他为妻,朝中众臣莫不羡叹,他却当庭抗旨,说自己家中已有糟糠之妻,两人识于微时,不可辜负。
皇帝震怒,满朝轰动,他仍不改初衷,坚持不娶公主,这般气节,几人可比?
她当时正胶着在与顾炎几房妻妾的争斗中,偶然听到下人谈起此事,那一瞬的羡慕与嫉妒,向往和感动,至今仍记得清楚。
后来顾宜弱冠,她又听说,他身为首辅,却连妾也不曾纳一个,她心中感慨,这般奇男子,为何她不曾遇见,她追问自己,为何没有遇到这样一个一心一意专情的良人呢,为何老天只给了她薄情寡意,冷如磐石的顾炎,却没有给她一个情深意重的谢辰良呢。
“小姐。”谢良辰小声唤她回神,她这才收了惊愕与动容,朝面色不安的谢良辰露出个浅笑“谢公子有礼。”
谢良辰再次回礼,将她迎进了亭子,好似这亭子是他的寒舍。
卫其羽没有客气,她走进亭中低头看石桌上厚厚的一摞书道“谢公子在备考秋比?”
“是。”
她伸手拿起一卷,书已翻出了痕迹,书页又旧又薄,想是被人日日摩挲,可见其刻苦,她摸了摸那书面道“公子真是刻苦。”
谢良辰拘谨道“不过是蹉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