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定下的亲事,你知道个啥!” 董老三他娘剜了他一眼,暗中在他胳膊上拧了把,才把董老三后头的话都给压制下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水家两夫妻哪里还看不出是董家娘子不乐意结这门亲事? 反正来的有三家,说起来董老三既比不上盛家有钱,又比不上文家有功名,少他一个也不少。 水大娘扬起笑脸,客气地把董家俩母子送走,那挑来的一担聘礼,自然也是要让带回的。 董大娘又是道谢又是道歉,一手扯着脚下犹豫的儿子就出了水家院子。 好容易出了三条巷子,再没看热闹的人了,董大娘这才拍了拍胸,松了口长气。 “嗨呀!娘!我明明没有……” 董三郎话还没说完,就被董大娘揪住了耳朵,竖眉斥骂,“你个憨货!谁让你去水家提亲的!你爹你娘答应了吗?啊!” 董三郎委屈道,“那从前你和我爹不是还说,阿妍是个能干的小娘子,要是咱家能娶进来,可真正是福气么!”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你个憨货!你跟着你大哥在码头扛活,一个月才挣半两银子,养活得起女人娃娃吗?啊!” 更何况那娃还不是自己亲生的!这三子是不是傻? 都说什么天降奇胎,那要真是个有来历的,谁知道生出来是个啥呢?董家小门小户的,哪经得起这个惊吓? 董大娘揪着三儿子,一路数落着远去了。 三家变成了两家,董家原先请的媒婆没了活儿,只得讪讪走了。 水家两夫妻对望一眼,身为一家之主的水老爹终于开口,“要不,你们两家先回,待我和阿妍的娘商量几天,再给回话如何?” 这要是寻常的议亲,这上门求亲到给个准话中间拖上半月一月的都有,但水妍这不是情形特殊,等不得了么。 虽说没等到求亲的结果,不管是求亲的两家人还是看热闹的都有些遗憾,但略一想也知道,水家再怎么着急嫁女,总也要有个一两天商量权衡的,更何况还是各有千秋的两家? 一番你来我往的客气话说完,水家人都端起茶杯要送客了,水家的大门外,又气喘吁吁地来了位妇人。 跟董三他娘那风风火火,声高嗓粗的劲头截然相反,这妇人消瘦得如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扶墙而进,声弱如蚊。 “母亲,您怎么来了?” 文秀才纳罕地叫了一声,赶紧上前扶住他娘。 “莫不是身子有什么不适了?怎么不叫人来唤我,却自己出来了?” 文大娘咳了两声,却把头微低扭到了一边,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想到方才董三郎他娘那一场睁眼说假话的戏码,文秀才不由得瞪大了眼,不会吧? 他娘也是来阻止他求亲的? 水大娘和水老爹无奈地对看一眼,也都猜着文大娘大概跟董大娘是一般的意思。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就算阿妍是行得端坐得正的好女子,可谁家要养活个不是自己家血脉的娃娃,不得多想想? 可你们就不能在家里想好了再来? 这弄得鸡飞狗跳,声势浩大的来了,你们又上门来说不是了,合着是耍人来的? 水大娘心里倒底是有了怨言,却是扯出了笑容,给儿媳妇一个眼色,二人上前,替文秀才搀扶住了文大娘往里屋进,“来,文大姐快请坐,她大嫂快给拿个垫子来……” 把人妥贴地安排坐定了,水大娘正色道,“今儿秀才公上门来,说是求亲,可倒底有长辈在,亲事还得长辈做主,文大姐来得正好,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您说说,秀才公求亲的事儿,您同意吗?” 就看文大娘这弱不经风,走一步得喘三喘的,她家阿妍嫁过去还得挺着肚子照看婆婆,就算是秀才公家里吃穿不愁,这日子过得只怕也不易啊! 文大娘白着一张脸,未语先流泪。 “我,我,对不住阿妍啊……” 先时儿子跟她商量,说娶阿妍进家门,一来解了阿妍的麻烦,二来阿妍本就懂医,从前也常常搭手给她艾灸推拿,如今成了婆媳,照看起来岂不是更加方便? 当时她一想,的确是两全其美,可等到儿子今天出门求亲之后,她躺在那儿,越想越心慌。 她含莘如苦好些年,这才终于供出个前程无量的秀才来,从前儿子可是说过,要中了举再成亲,那样结亲的人家门第也会高些……更不用说,他已经得了先生的荐书,开了年要往省府去念书……那中举自然是很有把握的……现下就娶了阿妍,倒是一时家里有人操持了,她也有人照看了,可将来,将来……儿子中了举,中了进士,再做了官,人家传出这夫人当年如何如何,这孙子如何如何,难道不会影响儿子的脸面和前程? 想到这一节,她就不能再躺下去了,哪怕她病得要死了呢,也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了儿子啊! 本来水大娘还挺同情文大娘三天两头害病,连家门都极少出,现下看着,却是反感得很。 都一把年纪了,还弄得跟个病西施样,一个婚事,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吞吞吐吐的,还抹起了眼泪,弄得跟水家强逼着非要嫁闺女似的! 水大娘的笑脸刷地就耷拉下来,转头去看文秀才,“秀才公,看来文大娘是不同意的……你也好生扶着文大娘回自家吧……东西别忘了拿回去!” 文秀才尴尬无地,说了几句歉意的话,知道他娘这么一闹,又有盛四郎在一边比着,估计跟水家是结不成亲了,只得过去搀扶了他娘,辞谢了媒婆,也出了水家小院。 文家一退,看热闹的都悄悄走了一小半。 本来挺高兴的事,却是接二连三的闹成了这样,水老爹原本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看向盛四郎。 “盛四郎,你家可有什么亲戚反对这门婚事的没有?” 这盛四郎虽然亲爹亲娘都没了,可还有后娘和兄弟们呢,一会再蹦出几个来,那水家的面子可就要丢尽了! 盛四郎原本来求亲倒是志在必得的,可看到文秀才就觉得少了几分把握,毕竟,秀才是有功名的,他虽说有些家底,却还没成富商呢,再说文秀才的模样,正是小娘子们喜欢的斯文小白脸,他成年在外跑商,就哂得有些黑了。 这会儿听水老爹这么说,盛四郎赶紧微微躬身,拱了拱手道,“阿叔放心,晚辈早就分了家,分家文书都在手里,各自婚嫁互不相干的……” 果然还是单帮一个自在啊! 水大娘出去送客,文家母子前脚才踏出院门,水大娘就道了慢走,转身回来了。 这一回来就见她家男人拍着盛四郎的肩膀,语重心长,“好,我今儿就给你个痛快话,这门亲事,我应下了!” 水大娘,“……” 说话间,惠平城三条巷水家小娘子就跟本城的商家子盛四郎定下了亲事,而千里迢迢替世子爷求亲的石北却还奔波在路上。 从京城到惠平城,一共六百二十里的路,石北一行人只用了八天就赶了一大半的路,算得上神速。到了第九天上,算着赶天黑前,应该能到惠平城,一直紧赶慢赶的众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去。 这一行人里头,石北身份和武功最高,求亲的信物和书信都是他保管着。 除了石北外,还有两名专门负责聘礼的小管事,这两位管事,一位王管事二十五六岁,一位赵管事三十三岁,都在定海侯府里帐房做事,平时负责收租采买等,都是精明能干,办事老到的,这回跟着石侍卫下江南,一开始还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临到半路,石侍卫才拿出世子爷的亲笔信,说是要去向未来世子夫人家提亲,五万银两都已备好,两位管事路过大城时,可自主添些小件好携带的贵重珍玩添在聘礼里头,到了惠平城,那上等茶叶酒水喜饼山货海货这些自不必赘言…… 这可让两名管事又惊又喜:这可是给世子夫人下订啊!这事要是办好了,不光世子爷满意,还能在未来的世子夫人面前露个脸,卖个好,将来何愁没有前程? 不过队伍行出一半,石侍卫的天性……就尽显了。 这队伍里,不是骑在马上的侍卫,就是装着聘礼的马车,一路上晓行夜宿,睁开眼吃过饭就赶路,半点偷闲的工夫都没有,像他们这种不常骑马的,大腿都被磨掉了皮了,而石侍卫可倒好,总是斜眼,撇嘴,砸舌地嫌弃速度不够快,还动不动就在大家伙面前得瑟他的轻功。 石北是这样得瑟的。 比如说离住宿的驿馆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石北就洋洋得意地下了马,表示要先去给车队探探路……于是一阵风似地不见影儿了。 等过半个时辰他又回来了,嘴里还叼着根酱排骨,说这是驿馆今晚最好的菜色,上等客房他都订好了,只等着大家过去了,可惜这车队太慢,太慢,太慢……不行了,他得到驿馆泡个澡先……又不见影了…… 等大家伙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就看见石北大爷他正披着湿头发坐在驿馆的屋顶上吹风呢! 要不是石北在队伍里的位置名义上最高,大家伙都恨不得给他套个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