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将军汗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皇上的士兵……皇上若不信,微臣自愿交上兵权。” 皇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交兵权?呵呵,你的纪家军都跟你姓了,还会听朕的吗?”皇上大怒,背对着纪老将军。 纪老将军瞧见了帘子后的人影,无奈一笑,“皇上何至于此,微臣愿自刎以证清白。” 纪老将军起身,那些贴身侍卫瞧见了纪老将军有动静,便纷纷出来欲保护好皇上,哪知纪老将军却对着红漆柱子,狠狠地撞了上去。 鲜血顺着柱子流了下来,皇上吓得转身走到纪老将军身边,纪老将军却握着皇上的手腕,“纪家绝无二心……” “纪老将军……”皇上瞪大了眼睛,为时已晚,纪老将军闭上了双目。 皇上此刻也是心神不定,看来敌军那边不得不议和了,纪家军若是知道了纪老将军……只怕是不肯再听皇命了。皇上吩咐他们把纪老将军的尸体带入养心殿的暗室,那几个纪家军也一并秘密处决了。 皇上最终下令让议和,并召了禁军回都城,让纪家军直接回了川水域。 十几日后,纪栩丛回了纪府。不见了纪老将军,“娘,爹呢?” 纪老夫人抖了抖袖子,抚了抚纪栩丛的手腕,“你爹不是跟你一起回来的吗?” 纪栩丛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是啊,爹先回来的,因为……” “相公……”慕容汐凰听闻纪栩丛回来了,急急忙忙换了好几套合适的衣裳去了厅堂。 纪栩丛看着慕容汐凰便想到了那些流言蜚语,想到了皇上多疑的性子,他仿佛心中有了一个不愿意接受的定论。 纪栩丛没有理会慕容汐凰,而是直奔了皇宫。 皇上这几日真的没有睡好,虽说议和了,可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甚至担心若是敌军不守信用回杀了过来该怎么办。只怕到那时候,还真无人抵挡了。 “皇上……”纪栩丛脸色冷冷的。 “驸马回来了。”皇上有意套近乎。 纪栩丛并不吃这套,“不知皇上可见着我爹了。” 皇上看着桌子上的青花纹茶杯,他知道这件事没完了,他没有办法给纪栩丛一个交代,更没有办法给纪家军一个交代。 见着皇上沉默的样子,纪栩丛点点头,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他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退到了柱子旁边,“皇上真是圣明。” “驸马……”皇上看着纪栩丛离开了养心殿,他心中就算有千万愧疚,也没有办法再弥补了。 纪栩丛回到纪府后,瞧见了慕容汐凰站在风中等他。纪栩丛站在原地愣住了,慕容汐凰拂了拂被风吹凌乱的碎发,笑着过来了,“相公……” 凤眸一紧,犀利的目光刺痛了慕容汐凰的眼睛,纪栩丛不耐烦地往纪府里走,他一眼也不想看慕容家的人。 才短短一日之内,都城中便有传言,说是皇上怕纪家军功高盖主,对纪老将军痛下杀手。纪老夫人也是两头为难,谁都明白传言真实与否,毕竟纪老将军确实不见了。 夜里,纪栩丛去了书房睡。慕容汐凰穿着单薄的衣衫在书房外徘徊了许久,看着书房里微弱的烛光,最终还是敲了门。 纪栩丛没有睡着,他知道是慕容汐凰,“有些事不必多说了。”纪栩丛心里叹了一口长气,他没有办法去接受。 “你听我说……”慕容汐凰不敢再唤他‘相公’了,“父皇他不会……” “够了!”砰的一声,应该是纪栩丛踢桌子的声音。 沉默良久,隔着一扇门,平息了情绪。“你早些睡吧,我回去了。”纪栩丛没有看到慕容汐凰的无奈和委屈,慕容汐凰也没有看到纪栩丛的忍耐和痛苦。 直到了第三日,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说纪家军有造反之心,这怎么可能。纪栩丛这几日都未曾睡好,他得去一趟川水域了。 临上马前,慕容汐凰也只是躲在府门后远远观望。无欢倒是明目张胆地走到纪栩丛身边,可纪栩丛什么心情也没有了,他不能让纪家军再陷入险境。 慕容汐凰这几日眉毛都要皱成了‘川’字,她咬着嘴唇,不敢去触碰那些。 纪栩丛没有回头,驾马而去。他知道这一刻,他和慕容汐凰越走越远了,好像永远都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面对彼此了。 川水域那边守着的全是纪家军,自是知道了这些传言。纪禾是纪家军的一员,也是守卫川水域的三大领将之一。 纪禾听到了有人说纪家军要谋反,说是早就预谋好了,何况纪家军有三十万人啊。 “将士们,且不说我们纪家军这些年在沙场上浴血奋战,平日也是厉兵秣马。皇上居然说纪家军要谋反,如今纪老将军不知所踪,我们为何要坐以待毙!”纪禾紧握着长剑,指着天空。 “不能坐以待毙!”不光是纪家军,就连剩下两个将领也对纪禾的言辞表示同意。 商议后,纪禾和他们打算带着一部分的纪家军私自去都城向皇帝讨个说法,若不是纪栩丛及时赶到阻止了,他们怕是要发兵了。 离与邻国议和已经过了近一个月,再寒冷的风也没能寒住纪家军的心。纪栩丛看着纪家军一个个儿地热血沸腾,仅凭他一人真的无法阻止,只能暂且拖延。 皇上得知纪栩丛去了川水域,心中甚是不安。何况纪家军近三十万,想要造反轻而易举。 禁军统领岳雷受皇上密令,私下带着乔装成商贩的禁军分了四拨儿去川水域。临走前,皇上将岳雷召到养心殿,给了他一个锦囊,并且吩咐他这锦囊必须在他到了川水域才能打开。 岳雷在统领禁军多年,也知道纪家军的实力。这锦囊他就算不看,也能猜到,皇上这是要灭了纪家军啊。分了四拨的禁军全都去往川水域,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都会被堵死的。 此时,川水域的纪家军们已经按耐不住了。纪栩丛拖延了好几日了,他心里也很焦灼,因为纪禾问了纪栩丛好几次,纪老将军到底是不是不见了,每次纪栩丛都含糊不清。 纪禾和其他两个将领商量要独自带兵去都城,决定不再听命纪栩丛的。 岳雷带的那一拨禁军先到了川水域,他还是遵从旨意将锦囊打开,上面只写了一个字‘杀’。岳雷将那锦囊烧来,思索了良久,命人买了大量迷香,更何况川水域还有十万禁军能做内应。 “岳统领?”纪栩丛不明白皇上派他来,此刻是何意。 岳雷站在擂台上,“皇上感恩纪家军打了胜仗,便拨了银两,让岳某买些酒肉犒劳纪家军。” 纪家军面面相觑,所有的计划被岳雷的到来给打乱了。纪栩丛留了个心眼问岳雷,“皇上是这么说的?” 岳雷手心里捏了把汗,“驸马,先前皇上是和纪老将军有些误会,都解开了,纪老将军三日后定会回川水域的。” 纪栩丛皱眉,他寻思着,先不管这消息到底真假,起码能让纪家军再拖延些时日,否则一旦发兵,造反的罪名还真就成立了。“好,皇上有心了。纪家军们浴血奋战,都是好样儿的。这几日就遵了皇上的旨意,暂且休兵,都吃饱喝好,等着纪老将军过来整兵。” 岳雷在酒肉里都放了迷香,虽然迷不了三十万纪家军,但起码能控制一半,再过几日禁军就来了,里应外合,纪家军是逃不了的。 第三日夜里,酒肉篝火。纪栩丛看着自己难得和纪家军一起,有说有笑的,也放开了大喝。仿佛那些造反的流言不攻自破了。 半夜,纪栩丛还在睡梦中。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了,“走火了,走火了……” 纪栩丛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批,出了营帐一看,好些营帐都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远处的火光是纪家军的厄运。 “救火!”纪栩丛跟着大半纪家军拿着水桶去河边打水。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那些火苗掺着杂草越来越旺。 纪栩丛看着站在一旁的岳雷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拿着剑指着他,“是不是皇上要灭了纪家军?是不是!” 岳雷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纪栩丛的剑锋,轻蔑一笑,对着身后的禁军大喊,“纪家军狼子野心,欲图谋不轨。现已证又谋反行动,依皇上旨意,片甲不留!” 禁军已经在半个时辰前就到了川水域,埋伏在附近,就等着岳雷的一声令下。 纪栩丛捂着心口看着禁军和纪家军混乱中厮斗,他想一剑刺了岳雷,可身体已经软弱无力了。就算纪家军的人数上占了上风,可这迷香和大火已经让意识稍微清醒点儿的纪家军精疲力尽了。 整整战了一夜,即便到了天亮,纪家军能支撑到这时候的也不多了。纪栩丛满身的血和刀伤有的并不是禁军刺的,是他自己,他不能睡着,只能让自己痛着刺激自己的神经。 “来人,把这个通敌叛国的逆臣捉拿起来。”岳雷看着禁军已经紧紧围住了纪栩丛,长茅尖指着他,他用带血的剑杵在地上,怒目看着他们。 纪栩丛好想骂一句,可是骂不出来了,他没有任何力气去多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力气再动一下。 多日后,“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将纪家军看做朕的左膀右臂,纪家父子也是忠心耿耿。却误信了奸人谗言,通敌叛国,欲谋造反,天理不容!朕派禁军前去阻拦,双方厮杀,禁军无法阻挡,终正义必胜。削纪栩丛少将军一职,三日后冥域问斩。从此再无纪家军。钦此。” 呵呵,到底是谁误信了奸人的谗言?纪栩丛披头散发地坐在了囚车内,他脸上的血迹还未干,他只要一闭眼就想到了川水域血流成河的样子。三十万纪家军,三十万!现在怕是远处的那条川水河也被染红了吧! 慕容汐凰得知纪栩丛被关进了冥域的天牢,第一时间就去了皇宫。“父皇,汐凰求见。” 小夏子劝了慕容汐凰多时,慕容汐凰却不走。皇上知道慕容汐凰是来求情的,尽管对于纪家军一事,皇上心里左右为难,可是他的疑心太重了,他不能拿整个汐凰国去赌。 纪栩丛记得,这三日冥域的雪下个不停。他即便待在牢房里都能听见了寒风呼啸的声音。只是他不知道慕容汐凰在养心殿前跪了一天,皇上不见她,她不起来。 “驸马爷,该上路了。”牢头将酒肉递给纪栩丛,纪栩丛看了一眼没有再说话。 驸马爷,这对纪栩丛真是巨大的嘲笑。纪栩丛想恨她,真的想恨她。含着饭粒发嘴微张,他尝到了泪水的味道,很咸,却也有些苦涩,他真的想恨她。 纪栩丛被压到了冥域问斩的地方,慕容汐凰也在那儿。他看着慕容汐凰腿边凹陷的雪,应该是来这儿了跪了许久。 当令牌被皇上的金手扔下的那一刻,慕容汐凰开口了,是替他求情。可纪栩丛不要,皇上那种唯我独尊的虎豹之人,只怕慕容汐凰没了庇护也不会好过的。 纪栩丛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滴落下来,一字一顿地说了很多很多,他想无视慕容汐凰的难受和委屈,却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