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低调的双马拉车在宽敞的官道上自北向南徐徐走来,车轱辘碾压着路面,扬起阵阵尘土。 驱马的小厮看起来二十岁左右,他皮肤黝黑,长的粗犷又结实,身上裹着厚重的夹袄,在冷风中,冻的瑟瑟发抖。 昨夜一场大雨过后,气温急降,明明尚未立冬,此刻,却比冬日还要冷上几分,奈何,马车的主人却不急着赶路,道是要看一看沿途的风光,只要在大雪来临之前,走出北方即可。 小厮忍不住碎骂了几声。 “这他娘的,冻死个人。” 此刻,马车内,粉面的俊俏公子正缩在一床顶厚实的被子里,浑身上下只余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 圆溜溜的杏眼黯淡无光,精神也是萎靡不振,整个人懒洋洋的,看起来不算好。 清月担忧的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呀,怎么这么热?” 赵宁歪头躲开她的手,翻了个身,脸朝车壁。她吸了吸鼻子,撑着眼皮怏怏的道:“八成昨夜被折腾的,无碍。” “主子,要不,咱还是回去吧?”清月跪在她身边央求着道:“莫把小病不当事,什么都没您的身子骨重要。左右咱走的并不远······” “清月。”赵宁怕她絮叨个没完,忙开口打断,“早上买的话本子,你给我念几页呗。”说着,双臂支起身子坐了起来,以表示自己确实无事。 清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眨巴着水汪汪的无辜大眼睛,腮帮子鼓的似条小金鱼,又是撒娇又是卖萌,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 到底是敌不过她,罢了罢了,好在烧的不重,到了下个镇子再找个大夫瞧瞧。 清月先是给她找了个暖手炉,这才翻出话本子,面无表情的念起来。 “得,别念了,比经文还难听。”赵宁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半撑起身子抢过她手中的话本子,打算自己看。 清月心神不安,总觉得赵宁太过任性。小叶城在数千里之外,这一走,往返至少也要两月余,且不说路途多远,她身份特殊,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主子。”清月试图再一次劝说,“不若我们给宫里捎个信,皇上那么疼您,想必也不会怪罪。”都已在路上了,阻止肯定是不可能,只求多带几个人手,护一路平安。 “清月,你瞧瞧你,一路上都是愁眉苦脸的,本太子又不会给你拐卖了,怕啥呢?” 此次出来,实属难得,她又怎会自投罗网? 赵宁掀起车帘子,双手搭在不算宽的车窗上,她下巴搁在叠加的手背上,微微扬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寒气。 “啊···自由的味道。” * 骆言的生物钟向来准时,哪怕昨夜与负责皇商的官员喝到丑时,今日,也一如既往的在卯时起床。 他并非是个自律的人,很多习惯都是被迫养成。到了小叶城以后,祖父对他严格的超乎常人,不过也正因如此,才成就了今日的骆言。 刚刚洗漱妥当,管家刘叔便匆匆而来,道是小叶城来人了。 “来人?”骆言又确认了一遍。 “是。” 骆言面色凝重的抓过六角衣架上的外袍边走边穿。 离开小叶城时,他曾叮嘱过赵向东,五日一封书信,无论有无大事发生,必风雨无阻。 而上封信是三日前,时日不到,却直接来了人······ “公子。”赵向西见骆言从后堂走过来,忙上前一步,不等他开口问,率先道:“海运上的三条船与官运船撞到了一起,我们损失惨重······” 赵向西乃赵向东的胞弟,俩人均为他的左膀右臂,此次他亲自来,想必不单单是撞船那么简单。 “说重点。”骆言大步上前坐在了首位。 赵向西也没客气,坐在了他的下手位,继续道:“俩船起了冲突,我们打伤了人,不巧的事,伤的人正是坐官运船出来游玩的南疆离合王的世子爷。” “南疆世子爷怎会在我北燕的官运船上?” “不知,尚未查明。” “伤的如何?” 赵向西叹了口气,“也不知,不许我们探望。当时情况混乱,官运上的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是打,我们纯是为了自保,而且,都知这些是官爷,以防御为主,没人记得伤过谁,所以我猜测,应该没大问题。” 骆言闻言后,垂着眼帘不语。 大问题小问题不是赵向西说的算,还是要看南疆世子爷的意思。 单单的与官运船有纠纷倒也不算大事,若是伤了世子爷,这涉及的可就上升到了两国的政治层面,稍有不慎,必会引起战乱。 容不得半分马虎。 “刘叔。”骆言冲着门外喊道:“收拾行装,一炷香后出发。” * 赵宁与清月路上遇到劫匪,赶马的小厮竟与那帮人是一伙的。被抢了个精光后,谁知那匪头子脑子里头是不是充的气,没杀人灭口,反而蒙住眼睛绑住手脚,将俩人扔在了京城赶往小叶城的必经官道上。 这路数···还真是奇特。 此时日落西山,唯一的一点温度也早早的退了场。冷风吹的肆无忌惮,不算厚实的外袍被风一打就凉的透彻,血液似逆行倒流了一般。 赵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子又往清月身边凑了凑。 “主子···”清月声音里带着哭腔。赵宁乃金身玉体,怎能受得如此之寒,恐她病情加重,劝说道:“得救之后,咱们还是打道回府吧。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活不成了。” 赵宁带着浓重的鼻音,不以为然的道:“没事,我有金龙护体,死不了。” “您之前还说会一路会平安呢,可咱连康州城的地界都没走出去就被抢了。” “清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啊,若本太子事事都能料事如神,干脆支个摊子去算命好了。” “······”强词夺理。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反驳着对方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阵阵‘踏踏踏’的马蹄声,由远逼近。以地面震动的频率及响动,八成得有三四匹马。 “主子,来人了来人了,我们有救了。”清月兴奋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奈何绳索绑的太紧,才撅了个屁股,又栽了回来。 清月也不气馁,脖子伸向马蹄声的方向,放声大喊。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喊了数声后,马蹄声已渐近,然,并没有减速的迹象。 紧紧跟在骆言身后的沐阳扫了眼右前方路边求救的俩人,试探的问了句:“公子,咱们要不要停下了看看?” 骆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夜色渐浓,天边的星子黯淡无光,目光可视的,是两个背靠着背席地而坐的少年,看不清楚轮廓。 收回视线,骆言面无表情的道:“与我何干?” “他们好像遇到了麻烦。” “所以呢?” 沐阳抽了抽嘴角,心中忍不住腹诽,公子还真是冷血无情。 骆言侧头瞅了他一眼,哼笑了一声,教育道:“多动动脑子,被人绑成那样丢在车马往来的官道上,这不是亲等着被救,引路人上钩。” 沐阳眨了眨眼睛,略一琢磨,顿时被点醒。 他“哦~”了一声,尾音拖的长长。旋即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拍马屁道:“还是公子聪明。” “喂···停下来啊···有没有爱心啊······”清月闻声疾行的马儿越过她们又渐行渐远,急的哭出声,想要挣脱开身上的绳索,奈何越挣扎绑的越紧。 “算了清月。”赵宁不知愁苦的开玩笑,逗她道:“八成急着去撒尿呢,别叫了。” “主子···您···您怎么······”清月气的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趴在荒草地里目睹了一切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无一不惨白。 “二公子为啥没停下来?”甲男问。 乙男:“我咋知道?” 丙男:“现在咋整?要不要先通知老侯爷?” 甲男抬手用力拍了下丙男的脑袋,用瞧傻子的目光瞪着他,道:“这点破事都能办砸,还想不想升官了?” 丙男委屈的揉着脑瓜子,问:“二公子停都没停,更别说救人了,以他骑马的速度,就算咱现在送太子殿下去追,怕也追不上了,第一步计划就失败了,还升啥官啊。现在你们说说,咱咋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