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的水说深不深,打湿衣服是足够了。戚乐身体比脑子慢很多,抓住江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撑到水底,右边肩膀到膝盖的地方湿了个透,还呛了一口水。 戚乐扶江玥坐到自己先前待的那片荒草地,拿手帕给她擦了擦脸,“没事吧?能走动的话就赶快回家换身衣服。免得着凉。” 江玥咳嗽着点点头。 “呀!手流血了!”蝴蝶喊着捂住了自己的眼,又撇开两条缝偷看。 戚乐回过神,把手帕递给江玥,忽然觉起不妥,自己拿起手帕,拭去她掌侧洇出的血,说:“回去拿干净的水冲冲,过两天就长上了。” “哇!你们还在这!”球球拎着书包从上面跳下来,和他一块的小男孩紧随其后。 戚乐拍拍江玥:“走吧?” “恩。”江玥去拿篮子。蝴蝶快一步拾起递给她。 戚乐站起来,四下张了张,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人分做三拨,从林后行出,其中一拨是往这来。收回视线时,看到了中午和他们说过话的那个傅东。 傅东走近来正要和戚乐说话,江玥转了过来,他吃了一惊,说:“玥儿,你这是怎么了?” 江玥红着脸笑笑:“帮蝴蝶够个玩意儿,没留神,摔了一跤。这是伯母托我带给你的,还好没把它摔河里。”说着把篮子递给傅东,“热汤和一些点心,伯母怕你又要待很久,让我——”话没说完打了个喷嚏。 “娘她干什么麻烦你,哎,先不说了,你赶紧回去换个衣服。” 一行几人一起往村里走。 到秦家门口,戚乐、蝴蝶和球球止了步。 傅东也停下来,江玥回头,傅东转向戚乐他们三个:“我回去就把花给你们搬过来。” 蝴蝶和球球懵懂,戚乐点头。 两人继续走,江玥笑问:“什么花呀?” “恩?” “你刚才跟巧巧他们说的嘛……搬什么花?” “啊,那个,”傅东笑笑,“水仙。” 江玥含着笑意瞥他,似嗔非嗔道:“问你一句你就说一句呀。” 此刻夕阳渐沉,仅余的光线通过重重折射,映在人身上是种清冷的颜色,江玥受了凉,唇色褪做极淡的粉色,眼中盈着先前的泪,这时望定了他,说不出的柔弱动人。 傅东心里一动,脸有些微红,别过头不敢看她:“妹妹喜欢,也送妹妹一盆。” “好呀,说话算数,可不要忘了。你会忘吗?” 傅东急道:“当然不会。”便忍不住看了她。 江玥笑着咬了咬唇,“我记住了。”推开旁边的门,又望他一眼,提步跨了进去。 傅东凝视着她消失。 当天晚些时候,小凤的姐姐小雀去江玥那串门。小雀也姓江,这村里三十多户人家,半数以上都姓江。 江玥有些头痛,吃了碗姜茶,在里屋床上躺着。 “怎么啦?”小雀坐到床边。 江玥咳了两声,勉力一笑:“在河边,帮秦巧她妹妹够块儿冰,不小心跌水里了。” 小雀瞪大眼:“你怎么还跟她来往呀!看看,看看,你也摔河里了!这个人!这个人真是!我怀疑有水鬼缠着她呢!” “别这么说……” “那还怎么说?!啊!是不是她推你啊?她干嘛让你帮她做事!她成心的吧?!” “没有……你别乱说……我自己不小心才掉下去的……” “那还不是帮她的忙!哼,没淹着她!淹着她就好了,我不信她还有人救!” “小雀!”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就是心软。别搭理她了,真的。” “她已经很可怜了……” “可怜什么呀,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穿金戴银呢!我听我哥说了,离咱不远有个村,里面有家姑娘只陪那姓金的睡了——” 江玥起身捂住她的嘴:“说什么呢!” 小雀被这一打断也有点不好意思,哼哼两声,把尾巴说了:“那姑娘一大家子都搬县里了呢!”末了又暧暧地笑了,伸出一根手指:“只一次。” 江玥笑着打开她的手:“别说了,真是的……你哥也是,还和你说这个。以后别听这些乱七八糟的。” “哪儿呀!他和朋友说话,我不小心听到的。” “那你也不该说出来。” “我就说给你听,省得你什么都不知道被人骗。”小雀扑上去挠她痒痒。 江玥笑着躲来躲去。 与此同时,戚乐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头发披散着裹住了她半个身子,脸埋在怀里,只露出个额头。亏得这个白皙光洁的额头,使她的形象脱离了灵异的范畴。 门从外推开,蝴蝶跳进来,趴到床上举起一条红绳:“姐,翻绳儿不呀?姐?姐?姐?” 戚乐转过来:“不会。” “教你~”蝴蝶踢了鞋爬上床。 “关门。” 蝴蝶趿拉着鞋去关门。 陈芸推门进来:“还不睡觉?” 蝴蝶小手拍床铺:“娘!” 陈芸抬眉:“怎样?” 蝴蝶又来了精神:“我今晚和姐姐睡!” “不行。”陈芸拦腰拎起她,提着她鞋离开。 戚乐肩膀垮下来。浑浊的水漫天漫地涌来,戚乐猛地仰起头,缺氧似的大口呼吸着。 陈芸把孩子哄睡着,服侍丈夫洗漱。 “东东那孩子,你成日见的,怎么样?” 秦则正笑觑夫人:“学问嘛,那是挺好的。你打听人家做什么?” 陈芸笑拍他。 秦则正呵呵道:“学问蛮好,相貌嘛你见过的不用我说,人品也蛮好。早前巧儿去书院那时候,我原本想推荐他的,他说要照顾家里,给我强硬地辞掉了,这才让陆笙赶上。” 陈芸听着叹了一声:“可怜见的,老傅去得早了……笙儿也是个好的。” “别惦记了,陆笙要跟别人订亲。老傅那个样子,在又能怎着?指不定还带坏他。” “是吗……我是看他先时也挺着意巧儿的,谁家的呀?” “我也不清楚,就最近才听说的,好像是孩子小时就有的约定。” “最近才听说?……是不是因为听到了咱这儿的消息……” “别胡思乱想。” 说这一句,却也没了下文。夫妻两个默了一阵,秦则正道:“那事儿到底是怎么个样儿,你也没问问?” “她才好了一点,我再给问回去怎么办?再者说,女孩儿家,你让她怎么开口?……你就没打听打听那位?” “我倒是想,可哪儿够得上?唉,过些日子书院考核,我到时寻个机会吧。” “巧儿这孩子!……”陈芸坐下抹眼泪。 秦则正拍着夫人的肩膀:“傅家小子要真属意巧巧,那也不错。他懂事得早,做什么都用心,我跟他说了,让他明年下场试试,估摸着能有个成绩。两人如在一处,想必也是琴瑟和鸣。” 陈芸犹自哽咽。 秦则正道:“腊八学堂会休息两天,到时我带孩子们去县里玩玩,巧儿也散散心。” 夜里,戚乐再次惊醒。她半坐起来,摸索窗台冷茶灌了一口,用水拍了拍脸。梦中,她要么是从天上掉下来摔死,要么是被人按在河里溺死。前者有据可依,因此她有些忧心后者。 “不会搞明白了才能好好睡觉吧……”戚乐翻了个身,脸朝下蹭着枕头喃喃。 只是忧愁睡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