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乐在屋里观察自己这具全新的身体，匀称、修长，是个穿不穿衣服都好看的东西，联想起之前那个粗糙又有残疾的，又想到现在的处境，忍不住叹了声。　　外间人语声传来，戚乐听了下，穿上贴身的衣服，钻进被窝。　　敲门声伴着陈芸的说话声响起，戚乐等了一会才嗯嗯两声，披上外衣精神不振地开了门。　　“扰着你休息了？”江玥面带歉意，“不然我明天再来……”　　“来都来了，坐一会再走吧。”陈芸说着抬头看戚乐。　　戚乐给江玥拉了张凳子。　　陈芸笑笑：“玩吧，我去烫个苹果，等会给你们端来。”　　陈芸走后，戚乐坐在床边，被子角盖在腿上，垂头玩手指。　　江玥看看窗台的花，笑说：“你身子如何？可好利索了？”　　戚乐嗯了声。　　江玥试探说：“你为上午那事不开心么？他们爱嚼舌头，你别往心里去。风言风语的，过几天就没人记得了。”　　戚乐还是低低一嗯。　　江玥看着她，“我知道那不怪你，你要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不好和婶婶说，可以跟我讲，有个人说说话总是好的。你放心，你跟我说什么我都不会告诉别人。”　　戚乐好笑，看她还是个小孩儿呢，还安慰她。　　正想着，江玥却笑起来：“你高兴了？”　　戚乐摸摸嘴角，这身体没用顺当，心里想什么面上就显出来。　　“那我以后多来陪你。”江玥说。　　“陪谁啊？你陪谁啊？！”　　门哐当一响，冷风卷进来，案上灯烛摇摇欲灭，室内一片昏暗。戚乐把被子裹到身上，往里坐了坐。　　门外站着一个四旬妇人，也不进来，对着江玥喝道：“赶紧给我出来！”　　江玥坐立不安，绞着衣角说：“我跟巧巧说会儿话，马上就回去了……”　　“出来！说什么话！有什么好说的？你也想学她是不是！”　　江玥跺脚：“娘！”不安地瞥了戚乐一眼，“您说什么呢！”　　“你也知道话难听啊？赶紧跟我走。”　　“我不走！我就说个话我怎么了我？”　　妇人上前两步扬起手：“她不要脸你也不要脸了？！”　　陈芸正好过来，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哎哎！说着说着还动起手了？怎么了这是？”　　妇人甩开她：“管好你闺女！别让她祸害我们家好姑娘！”仰着脸鼻子里哼出一声，拽住江玥往外走。　　陈芸追出去：“怎么说话呢我们巧儿好着呢！”　　“呸！偷男人的坏胚子！”　　“你说什么？！你！你把话给我收回去！你亲眼见着了就这么说？你也是有女儿的人这么乱说话你不怕报应吗！给我把话说清楚……”　　戚乐揉了揉耳朵，觉得今晚又得听她妈哭了。　　第二天，各家飘起午饭的炊烟了，戚乐才睡醒。她躺在那搓了搓脸，看外面日头不早了，磨磨蹭蹭开始穿衣服。陈芸昨个直哭了一宿，天亮才稍微止住——其实是收拾情绪准备起床了。戚乐将要把腿伸出被窝穿下身的时候，听到外面有问她的声音，仔细一听，是江玥，似乎来给她赔礼道歉，她便把小袄一脱，又把自己蒙进被中。　　没想到江玥还是进屋了，喊了她两声，带着哭腔乌拉了一堆，放下东西走了。　　吃完饭，陈芸叫住她：“刚江家姑娘找来了，我瞧她是个好的，没难为她。你……算了，你往后要是还和她来往，我也不拦你，就是别上她家里去了，遇见她母亲，绕路走就行。”　　戚乐照旧一“嗯”。陈芸看她这副模样，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由她去了，转脸看见蝴蝶，忙招过来，说：“去陪姐姐玩会儿。”　　蝴蝶蹦蹦跳跳进了戚乐的屋，挽住她小臂：“姐姐~我们出去玩吧~”　　戚乐无可无不可，任蝴蝶把自己牵了走。　　陈芸急得不行，原地踌躇两秒，赶上他们，勉强笑起：“出去呀？才吃了饭，歇会再走动，不然肚子疼的。”说着低头给蝴蝶使眼色。　　蝴蝶懵懂地睁大眼睛，眨了两眨：“我们不跑，不会痛的。恩……也不跳。”　　陈芸不好把话说明白，结结巴巴半天，说：“我和你们一块出去，我也走走，活动活动。”　　蝴蝶展颜：“好啊！”往前一扑把母亲的手也挽住了。　　戚乐仍是无可无不可。　　锁了门，蝴蝶做主，三人沿着门前的溪流向村外散步。弯弯绕绕走了一阵，遇着一个蹲在水边玩冰的小孩儿，定睛一看，正是球球。蝴蝶将食指竖起来放在嘴巴上对戚乐两人晃了晃，轻手轻脚踮到球球背后，一把抓住他头上的小辫子。　　“好啊你，逃课！”　　球球吓了一跳，转头见是他们，长舒一口气，拍开蝴蝶的手：“现在是午饭时间！我吃得快，出来溜溜。”　　蝴蝶哼道：“爹爹让你出来啦？我们这就去告诉爹爹。爹——”　　“哎哎，”球球捂住她的嘴，“你这整天不干好事呀！我招你惹你了？我是你哥哥呢！你不听我的话不说还总烦我。”　　陈芸笑指着他们，跟戚乐说：“瞧瞧！小嘴吧嗒吧嗒还挺能说。”　　戚乐笑笑。余光中有事物晃动，转头望去，不远处被阳光照耀反射出银白光芒的杨树林后现出一个人影。那人渐渐走近，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清目秀的。　　戚乐让开一步，站到陈芸后面。　　“东东，不早不晚的，上哪去呀？”陈芸迎上半步。　　傅东作揖道：“师母。”直起身一笑，“老师差我领球球回去。”　　“我又不是不认路……”球球嘟囔着走过来。　　傅东没立刻走，笑着闲话：“……水仙也见开了，家里养了没有？小西喜欢花花草草，我培了好些，还是年前老师给的种，回头给您搬两盆，放在屋里，又香，看着又精神……”　　“妹妹气色不错，身体想必大好了？”　　戚乐瞥他一瞥，见他望的是自己，就嗯了声。　　傅东笑了笑，对陈芸又鞠了一礼：“此处风紧，晚些时候便要冷了，师母和妹妹们着意，我先带球球回学堂了。”　　陈芸点着头：“快回去吧，路上小心啊。”　　这么着消磨了不少时间，陈芸提议回去。蝴蝶还想玩儿，陈芸琢磨着这边没什么人，就自己离开了，嘱咐他们两个早点回家。　　“咱们去学堂后边儿玩儿吧~”蝴蝶挎住戚乐，“那儿有大河儿~大大大大的~我们去抓鱼儿~”　　戚乐摇摇头，走到背风的草坡坐下。蝴蝶只好自己玩，也不敢再劝，怕戚乐立刻领着她回家。日头渐西，戚乐站起来，蝴蝶瞥见，迅速摆出一副惊喜的面容，跑过来拉住戚乐去水边，“我刚瞅见一个特别漂亮的东西！”很想让戚乐也发现这里的趣味，“姐姐帮我拿。”　　到那一看，是凝在水中石头旁的一块铃铛形的冰，距离岸边有一米多远。戚乐稍微试了下，没够到，就说不行。　　蝴蝶沮丧一秒，立刻有了主意，仰头说：“你拽着我左边的手，我用右边的手拿。”说着伸开胳膊比划了下，“看，很长吧，可以拿到它了！”　　戚乐说：“不。”又补充说：“会掉水里。冷。”掩饰自己冷漠。　　蝴蝶围着戚乐转圈：“不会的，我们小心嘛，我很想要啊，姐姐，姐姐，我们试试呀……”　　上面传来笑声，两人望去，江玥提着裙角下来：“小蝴蝶，缠着你姐姐干嘛？”　　“玥姐姐。”蝴蝶停下动作问好，指了指那冰，“我想要那个，我们够不着，我想了个办法但是姐姐都不帮我。”　　“什么呀？”江玥走近，瞄了一眼，“那个呀？我帮你拿一下好了。”　　“不用啦……”蝴蝶摆手。　　江玥已经放下篮子，蹲下伸出手。一阵风卷过来，从人脖颈灌进去，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戚乐暗想不好，就听江玥“啊！”地叫出声，整个人往河里趴去。　　戚乐一恍神，江玥的身体已然和水面接触。　　林后传来一下接一下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