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荡荡三个多钟头,日光已见炽烈,一行人终于到站。 戚乐随着蝴蝶掀开的帘子打量,正走着的是一条挺宽的土路,两边都是树木,行人三三两两,尽出一座不大的木石牌楼,上面写着县名。牌楼边设有施粥的摊子,排着长不长短不短的队,向阳的角落里蹲着十来个喝粥的人。戚乐收回视线,往门边靠了靠让太阳晒住,闭了眼休息。 过去牌楼不久,人声渐喧,驴蹄声都被隐没,然而四面八方又尽传来各种动物的蹄声吠声,并着鼎沸的叫卖声,食物和非食物乱七八糟的气味。 秦则正找地方停好车,翻来覆去讲了几遍安全知识,才让三人下来。 蝴蝶和球球立刻向着不同的方向奔去,秦则正赶着紧拉住,一人训了一顿,牢牢牵住他们的手。回头再次叮嘱戚乐:“跟紧我,这条街叫桐树里,迷路就回来车上等我。” 戚乐没有逛的兴致,直管盯着秦爹的脑壳子走路。秦则正几次回头,看到她就在身后,便露出宽慰的目光,随后他的笑容就有点牵强了,终至出言鼓励:“我们停下时你也可以看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想停下来,跟我说一声就行。” 戚乐点头,但还是毫无表示。 距离他们几米远的桥边酒店二楼,一个人拿筷子指住戚乐,说:“瞧那姑娘,好看,是吧?就是啊——”他朝戚乐方向扔了个花生米:“呆。” 戚乐如有所感望来,他抖开扇子遮住自己的脸。 秦则正给三人各配了串糖葫芦,拉着他们到个吹打热闹的戏台前站定。 戚乐举糖葫芦举得胳膊酸,漫不经心啃起来,小半场戏演完,她还剩一半。她盯了糖葫芦一会,换只手拿它。 戏看够了,四人继续压马路。蝴蝶和球球窜到一个面具摊前,一个拿了一个,比在脸上怪叫连连。又一会,俩人蹲在地上注视起一笼小鸡小鸭。球球看着看着咽起了口水:“我想吃鸭脖子。”蝴蝶拍了他一下:“人家还没长脖子呢!”又一时,两人被跳丸的杂耍吸引,嫌后面看不清,弯下腰往人群里钻,秦则正好不容易挤到里面,两人却在进去的地方出来了,还问戚乐是怎么进来的。 两个小的跑得欢快,秦则正教训不住,只能紧看着。戚乐懒得跟,仍旧缓步漫行,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巧巧!”从身后传来一声喊。 戚乐回头,见一男子快步走来,临到跟前停住脚,目光灼灼望定了她,又喊了遍她的名字。这人容貌俊美,白衣玉冠,很清贵一副模样。 关于此人的影像掠过脑海,戚乐不自觉按住心口,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她深呼吸了几次,把种种情绪抛开,平声说:“陆笙。” 陆笙道:“你这几日怎样?我天天想你,饭都吃得少了。” 戚乐点头:“尚可。” 陆笙殷殷唤了声“巧巧”,便要执她的手。戚乐退旁一步,瞥了他一眼。 陆笙袖了手,“巧巧,你要是生气,就打我、骂我,可别不理我。” 戚乐低头不语。 陆笙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罚我?”见其无言,便自袖中抽出一个匣子,“这是今早才从铺里拿回的珍珠耳坠儿,和莲子米一般大小,正要给你送去,就遇着你了。你戴着肯定顶好看,我帮你戴上,好不好?” 戚乐摆手,“别。” 陆笙看看她,把匣子放了回去,“那我帮你收着,你什么时候想要我什么时候给你。你怎么来这儿了?自己一个人么?” 戚乐摇头。 “糖浆流到手上了。”陆笙抽出手帕想要给她擦。 戚乐让开,将剩下一个山楂的糖葫芦扔到垃圾筐里,嘬了嘬手指,说:“你还有什么事?没事我走了。” 陆笙抿了抿嘴,上前一步,低声道:“那日闯进的是我婢子,你莫怕,她就算看到什么不会对旁人说起。” 薄绡红帐,光线沉暧,朦胧交缠的身影……倏忽光明大盛,他搂着她滚入床底,屏息而藏。 戚乐神色变得相当复杂。 陆笙看她脸红,心里一松,柔声说:“凡事有我在,知道了么?”他看了眼天色,道:“你中午在何处落脚?我这儿还有些事,办完了去找你。……有落脚点否?不然我帮你安排。” 戚乐点着头:“再说吧。”转身离去。 陆笙记挂着自己的事,也不好追,原地踌躇片刻,终是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戚乐没走多远,遇到焦急寻回的三人。 秦则正松了口长气,球球嚷道:“姐,你太慢啦。”秦爹叩手敲了下他的脑门。 蝴蝶握住戚乐的手:“我牵着你哦,姐姐可不要再丢了。” 秦则正笑着揉了揉蝴蝶的头发,跟戚乐说:“这俩人儿又闹着饿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吃什么你选。” 四人顺着路折回去,过去桥,秦则正脚下一拐,进了旁边的酒楼:“就这里吧,我来过几次,还不错。” “坐这儿还是坐上面?”秦则正问戚乐。 蝴蝶和球球一齐说:“上面!” 楼梯走到中间,正好有人下来,他们往右边让了让,戚乐余光瞥见一把眼熟的扇子,侧头望了一眼。对方注意到她的目光,手腕一折将扇子展开,叫她看个清楚。戚乐抬头,那人带着笑意从她身边经过。 陆笙之鉴在前,戚乐皱了皱眉,等菜上桌时凝神思索,没想出个结果,只得抛下。 楼下,某人合起扇子敲了下同伴的脑袋,“还看。” “啧!别敲我啊,这扇子金贵着呢!” “在我手上你心疼个什么劲儿。”说完又给了同伴一扇头,“还看?能看见什么呀,你告诉我。” “我这回味呢!”同伴避开玛瑙石扇坠,搂住他,“离近了看更妙啊!~” 戚乐等人饭席过半,一名高大男子执着一杯酒上来敬她道:“小可姓许,字柏寒,颇慕姑娘颜色,敢问芳名?” 秦则正惊疑不定,望向戚乐,戚乐摇了摇头。这桌没酒,秦则正起身拱礼道:“阁下寻小女所为何事?” “伯父啊?”许柏寒看向他,“别客气,坐,我就是来打个招呼。”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笑道:“我是谢青他朋友啊。”见其眼露迷茫,他补道:“陆笙我也认识啊,我们都是朋友。”众人果然有了正面反应。 秦则正脸色缓和许多:“那你来是?” “打招呼啊。”许柏寒笑望戚乐:“陆笙我熟着呢,经常来往,他有的我都有,他没有的我也有~” 戚乐觉出点味儿,不动声色听他扯。 几人把饭吃完,作势离开,许柏寒伸手一拦:“再坐会儿嘛。”喊小二上酒。 秦则正连连摆手:“不敢留啦,我们家远,得赶天光回去的。” “没事儿!”许柏寒揽住他,“我那儿还有几间空房,足够你们住。” 秦则正心下惴惴,额头冒出冷汗,“内人在家等着呢,见不到人要着急的。这样,这样吧,您留个地址,改日小老儿登门拜访。” “那怕什么?我让人给你送个信儿。我和老先生您一见如故啊,今儿一定得好好聊聊。” 秦则正张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许柏寒强挽着他坐下,不忘对戚乐笑:“坐呀,我和姑娘也是一见如故,坐,都坐,咱们好好聊聊。” 球球和蝴蝶此时也感到情况有异,紧张地抓着秦则正的衣摆,蝴蝶一只手还曳住戚乐,把她往身边扯。 戚乐拍了下秦则正胳膊:“您和弟弟妹妹先下去,我和他说两句。” 秦则正猛地站起:“不行!”将她挡在身后。 “行啊,怎么不行?”许柏寒也站起来,推开秦则正,把戚乐拉了过来。 戚乐跟秦则正做了个安抚的眼色,“我马上下去。” 蝴蝶一副要哭的样子:“姐姐……” 戚乐耐着性子说:“没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