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除了戚乐和许柏寒,再无他人。 戚乐走到窗边,侧头问:“你为什么提到陆笙?” 许柏寒嘿嘿笑了,“我比他强得多,你跟我吧。” 戚乐看着他说:“我上午才见过陆笙,跟他留了地址,让他午后来这儿找我。” 许柏寒不以为意地摊手,给自己斟了杯酒,举了举酒壶说:“尝尝?店里特制的果酒,没那么辣。” 戚乐谢绝,问道:“你从谁那里知道我的?” “你猜猜。”许柏寒按着她肩膀,让她坐下。 戚乐眯了眯眼,“你和那个拿扇子的人是朋友?他跟你说我什么了?” 许柏寒坐她旁边搂着她,“说你的好呗。陆笙那人真不咋样,你跟我,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问你个事情,”戚乐笑着转向他,“你们这种人,是吧,除了说大话骗小姑娘,还有什么能处?” 许柏寒眉毛一跳,觉得自己面对的事物和“好看且呆”有出入。他站起来,倒了一小碗酒饮下,笑道:“什么你们这种人,哪种人,坏人?我可不是坏人,我人好得不行,你慢慢就会知道。” “你标榜自己是好人?” 许柏寒微笑,要说什么,后脑勺忽然感到重击,液体顺着他的脊背流下,浓烈的酒气四散飘逸,他拧眉转身,正面又挨了一下。戚乐退旁躲避飞溅的酒水陶片,间隙里瞥见球球抱着几个成人巴掌大的酒坛。许柏寒抹了把脸走向球球,戚乐按了按额头,快走几步,起脚踹翻许柏寒,拎起球球几步跳下楼梯,招呼秦爹和蝴蝶跑路。 半个时辰后,四人行上山路,秦则正擦了擦头上的汗,说:“没人追吧?” 球球小心地揭开后窗的布帘子,只把眼睛和耳朵放出去,感受了一会,说:“看不见,也听不见。” 蝴蝶先时的紧张褪下去,兴奋漫上来,爬过去凑热闹:“我也瞧瞧。” 球球坐回来,沉着小脸不说话。戚乐睇视他,手指无声敲了两下,最后还是把手收到袖里,靠上厢壁闭目养神。 到家时,蝴蝶和球球都睡着了,陈芸和秦则正抱他们下去,没叫醒,给他们擦了擦脸和手脚,放上了床。 陈芸摆了饭,笑问戚乐二人:“遇见什么好玩的了?那俩人儿累得那样。” 秦则正道:“吃完饭我和你说。” 陈芸看两人脸色不对,面上显出担忧,却也没再说什么,只等丈夫吃完饭再计较。 戚乐把荷包放桌上推给陈芸,拿起筷子吃饭。 “给我干吗?你收着吧。没瞅着喜欢的?”陈芸推还。 戚乐恩了声。 陈芸看看她,说:“我放你抽屉里,你用时候自己取,缺了再管我要。” 渐入夜,陈芸收拾完,回屋里,见秦则正心事重重地坐着。陈芸背着身关上门,走近关切道:“怎么了?” 秦则正叹了声,把县里的事大概讲了一遍。 陈芸抿着嘴听完,半晌才开口,眼泪也落下来,“还好巧巧没事……” 秦则正道:“你看要不要……”他拧眉沉吟良久,“要不早点和巧儿定门亲事?” “这,“陈芸一愣,泪又流出来,”这说的……” “唉,过几天我去书院问问,随后再打算吧。” 翌日上午,戚乐独自沿着河流散步,风将她的头发高高扬起,她抬头对着天边的薄云立了会儿,拢了拢头发,继续向前走。 河湾波光粼粼,岸边的杨柳失了叶子而闪烁起银光。河对岸光秃的树林里走出一条身影,朝戚乐招了招手,见她没有反应,遂唤道:“巧巧!”接连叫了几声,他已跨过河滩,戚乐才回头。 戚乐眯了眯眼,认出是陆笙。 “巧巧!巧巧!是我呀!”陆笙喘着气追上她。 “干什么?”戚乐神色淡淡的。 “你停一停,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 戚乐不再理会。 陆笙走快,拦在她去路上,握住她两只手腕,凑近道:“我今天都会在小屋,你来吧,让我仔细看看你。恩?” 戚乐往下扫了眼:“你先松手。” 陆笙松开她,她拿袖子掸了掸自己的手腕,拢手说:“不论从前如何,现在我不想和你来往。如果你为我着想,如果你有自尊心,如果你不认为自己是下九流的人物,那么,以后别再来找我。你可以吗?” “我……” 戚乐扭头,江玥在右后几丈外注视着这里,她回过头,问陆笙:“看见那个姑娘了吗?她什么时候来的?” “恩,来一阵了。我可以不找你,但原因呢?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你看见别人来了,却还跟我拉拉扯扯。陆笙,我为什么要跟不在乎我的人来往?你的形貌也十分美丽,有人这样对待你吗?我是说,男人。” 陆笙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他扬起手,戚乐微笑:“说岔了,真对不起,你要还想来找我就请便吧。” 戚乐经过江玥时停了下,指指远去的陆笙,说:“那人跟我打听你的消息,你认识他吗?” 陈芸坐在院里心思不属地纳鞋底,纳纳停停,不慎扎着手指也没察觉,末了见白鞋底上一点污迹,才反应过来。盛了水,倒上皂粉,把鞋底泡在里面,舀了瓢水冲过手,预备做饭。 戚乐回来,她探首道:“别出去了,一会吃饭。” 引火,烧水,和面,揉面,切菜,擀面……吃到嘴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 戚乐托着一只重重的碗吃面,胳膊肘支在腿上。面条稀软,汤味寡淡,青菜努力保有最后一分脆韧。吃在这里是不准确的,可称为送,或者填,目的地直接是胃。 陈芸忧心道:“吃这么点儿,再给你盛两勺?”两勺放碗里基本上能溢出来。 “不用,已经饱了。” 午后,天逐渐转阴,接连数日,小风悠悠打着转,决意要冷进人骨头里,只是不下雪。在外买卖年货的人俱都缩手缩脚,却把声音嚷大,然也不过大在那方寸之中,之外的瞬息间被风吹散。世界失去颜色,吞食声音。 某个晚上,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夜里,纷纷扬扬的雪急促坠落,掷地有声。 雪在清晨止息,太阳从云后跃出,发散抚慰人心的光和热。 秦则正吃过饭,陈芸陪着他出了门,帮他把包裹系上驴背。 “孩子们都在家,你回去吧。”秦则正笑着说,“放心,我肯定把事情给你办妥当。” “千万紧着巧儿的名声。”陈芸低声说,帮他整了整衣领,“路上滑,注意着脚下。” 秦则正拍了拍她的胳膊,“我知道了,别担心,回去吧。或许会耽搁,最晚明天下午,我肯定回来。” 球球扒着门边儿说:“爹,你去哪啊?” “饭吃完啦?”陈芸揽着他回屋。 第二天戚乐起得早,见霞光从山后射出,弥漫山间的雾渐渐消散,露出树枝上盈亮的雾凇。下午时候还没化,戚乐哈了口气,搓搓手,套了件衣服沿河岸散步。散不多时,看到一男一女在树林子里说话,她换了个方向错开他们。 过去学堂,是一片宽广的空地,稀疏几排杨柳几丛灌木,戚乐不再往前,绕着圈走到空地中心,四下望了望,自个儿乐起来。乐了有三秒不到,她忽然想起蝴蝶说过学堂附近有大河。河滩、湖泊,在蝴蝶眼里都是河。戚乐环视四周一圈圈的脚步,觉得自己好像在排雷。 一人控着一匹马从东山缓缓而下,沿着空地边缘向村里行去。 戚乐立在不知名空地中心,看着那边,幽幽叹了口气。 她辨了辨意义不大的方向,迈开脚步。 第二步:咔—— 第三步:咔咔嚓—— 第四步:砰—— 不该意识到。戚乐落水前想。 还行。戚乐发现水深不过半米后想。 那人勒住马。 戚乐拿一条腿做探路拐杖,朝最近的树丛走去。 “秦俏!”那人喊。 戚乐咔啪折断一根树枝,被这一喊跑了神,茬出来的一枝弹到她脸上,打得她眼前一黑,跌在地上。